寒夜無星月,乾坤混沌。荒山野嶺裡,四方草木因風而動,稀疏聲不絕於耳,孤零零的破屋外猶如百鬼夜行。
門扉咯咯作響,青年被吵醒了。
盤坐起來,一張薄被裹得很緊,兩眼惺忪,打了個哈欠,嘀嘀咕咕罵著那對亡命父母,連件像樣的遺物都沒留下。
“咚咚咚……”
敲門聲忽地一直響,半柱香後他終於難以忍受,只好披上麻布外衣晃盪著去拉開門,很不耐煩。
“誰啊?大半夜的缺不缺……德。”最後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完,便被片樹葉直接割斷脖子,腦袋滾到水缸旁才停下,雙目爆凸,死不瞑目。
遠處一棵洋槐樹下,零離拎著盞油皮紙燈籠,光線昏黃,照著她面無表情的臉。暗自嘲諷,真是個不堪一擊的人族臭蟲。
扭頭騰空而走,猶如夜奔魔魅,形似風,影似魂。
這年她七歲,完成了師父給的第一個帶血的任務——手刃這狠心殺子的畜牲,為孃親所受之苦報仇。
可自以為做了件好事,拉著她到那男人屍體前,終於像個平常家小孩模樣軟軟糯糯撒嬌時,孃親卻一把掌扇了過來,神情扭曲,然後揪起她領子發了瘋似地破口大罵。
“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是妖怪,妖怪!還我孩子,快還我孩子!”
後來,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女人撞死在了牆角,滿臉都是血和淚。
漫無目的地離開,小小的零離,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意味著什麼,只是很不喜歡妖怪這個稱呼,不好聽。
她一直知道自己無父無母,是從顆果子裡蹦出來的,可就是羨慕其他孩子可以承歡膝下……所以半年裡被那傻子誤當成女兒,是她長著這麼大來最幸福的時光。
失去了……很痛苦,就大哭一場。但又有什麼意義?還是要回去接受訓練,地獄般的訓練。
斷崖上,戾風劃破臆想,鎖鏈勒進骨血。費力地抬眸望天,苦笑連連。角雕的喙閃著鋒芒,一下又一下,先是小腿,繼而刺穿腹部乃至全身的骨。經脈痙攣只顫,汗水釀成了腐肉之毒,痛意席捲四肢百骸。
死死咬著嘴唇,指甲早鑲入手掌,彷彿如此便有力量堅強。渾身已軟,無絲毫力氣反抗,也不能反抗。腥氣直搗靈臺,亂竄五臟,時間被無限拉長。視線扭曲,只餘耳畔雜音嗡嗡作響。
三伏的天裡卻分外冷寂,耷拉著腦袋,幾乎忘了清醒。悶哼一聲,嘔出些許血水,本能地緊鎖眉頭,皺巴著臉。
這年她十一歲,因為背心法時漏了一個字,已經被吊著整整五天了……
本以為刑罰無休,不料詭異中止,指尖依舊冰冷,血液汩汩而湧,五識有些模糊,結束了麼?
鏈條應聲而斷,整個兒失重摔落下來,猛咳陣陣。
“師父……”
“知道錯了?”
雙眼迷濛酸澀,面前一襲寬大黑袍,足有兩個她那麼高,戴著骷髏面具的臉俯視著,活生生個索命扮相。
瞳孔俶而放大,努力撐起身子,痛得牙齒打顫,“我……我不該……不該偷懶。”
那人看了她一會兒,蹲下,伸出戴著皮手套的食指,毫不溫柔地拭去其淚水,捏著瘦骨嶙峋的臉笑了,“放縱自己,是要付出代價的。”
“嘶——”
原來麻木後,還是會疼。錐心刺骨地燙,真真切切感受著腐爛般的折磨。液體每過一分肌膚,便吞噬一寸皮肉,似乎要蝕透骨髓,可她不能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