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前竟不知你城府這麼深!縱然她驕蠻也罪不至此,如今你害她下嫁紈絝,斷送她一生幸福!”
“你平心而論,她不過是任性的姑娘家,你豈能如此狠絕害她!辱她顏面,跟要她的命有何區別!”
一字一句如重錘劈頭砸落,我渾渾噩噩,不敢為自己辯解,只剩萬蠍鑽心的痛,淚眼婆娑中,他的容顏那麼渺遠那麼模糊,燭焰無力抽搐著,慢慢堰熄。
他眼中赤|裸的恨意,逼得我節節敗退,害怕被他厭惡被他遺棄,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站起來。
燭焰明明滅滅,“嘀嗒——嘀嗒——”,是簷上的融霜敲打窗欞,簡單的音律竟似偈語禁咒,將我永遠封印在凌虐身心的此刻,漫長煎熬,熱汗逼溼了衣衫。
他的嘆息融進夜色,如一縷殘煙:“我以為你是難得的圭寶,卻不想是人間至毒,是我看錯了眼。”
袍裾掠過眼簾,彌留一道虛影,是他決絕離開。
我忍淚按住胸口,等著這場鈍痛過去,其實她知道我今夜邀約喬陰闌,於是舉辦詩會宴請賓客,想當眾揭破我的醜事,卻陰差陽錯,反被我擺了一道……
原來這場勾心鬥角,是我慘勝她慘敗的結局!
我望著殿頂癲狂失笑,眼淚洶湧而出,畫季踉踉蹌蹌跑進來,將我攙回去上藥,給嘴邊的傷口消腫。
我不願再哭,眼淚會刺痛臉上的掌傷,畫季掏出一個鳳凰工藝品給我,鴿子蛋大小,用絳珠串編,尾羽用鮫紗點綴,鳳頭有拆改多遍的痕跡,蹩足粗糙。
她羞澀道:“做的不好,這是你今夜的生辰賀禮。”
我抽抽鼻子道:“我的生辰在十日前就過了。”
“那時你在元府嘛……”她親熱摟著我的脖頸,“陽曆生辰錯過了,今日是你的陰曆生辰,對不對?”
算算日子確實如此,十日前的生辰,我半夜溜去元府廚房偷個雞蛋吃,給自己搞個形式,我捧著小鳳凰,不知不覺流淚,從前不曾想家,今夜卻想家如狂。
每年在南封境的生辰,爹孃兄嫂會布好酒宴,百年未曾歸家,場景一幕幕浮現眼前,我離開前冬盡春來,南封境山河無恙,我亦無憂,此刻我好想回家……
那年我院中的虞美人盛放,花葉重疊,蓓蕾甜蜜,朝中的富家公子給我送來霸王花,侍女替我笑罵:“霸王虞姬,好一番獻媚的心思。”
每個昔日細節,如今回憶起來都如此清晰生動。
畫季安撫我的思鄉之情,給我煮了一碗蔥花肉羹,我狼吞虎嚥,顧不得燙,急著解凍遍體的寒冷。
“你在元府吃得不好嗎?我瞧你清瘦了許多……”
那些飯菜攙了馬尿、菸灰、毒粉、蟲蟻等等佐料,我通常是假裝吃掉,私下偷偷倒掉,啃著華予送的乾糧勉強度日,偶爾她發發善心,送來乾淨的祭祀齋飯。
回想在元府的日子,灰暗絕望,如今我終於回來,卻付出慘重代價,我和她都是兩敗俱傷,可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