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坦恩的人類守軍已經好幾天沒睡了,飄忽不定的炮火聲像一隻粗糙的巨大手指撥弄著他們的神經,將領來通在大營裡看著暫明還滅的燈光,他是特意叫副官調成這樣的,閃爍的燈光有一種安定心神的作用,好像升起了一道天然屏障,將來通與外面瞬息萬變的戰場分割開來。他自己獨享這一區域的寧靜。
士兵們拖沓的腳步聲很快打破了這種平靜,來通感到有些惱怒,他很想叫人去訓斥那些不懂事計程車兵。那些士兵很快出現在來通面前,他惱怒的情緒被好奇代替了,他們手上可能壓著一個人。
說可能是因為來通也不敢斷定那是否是一個人,他長得太怪異了,細長的身體包裹著灰色乾癟的長袍,頭上裹了一圈黑布,臉部戴著半邊黑色的面罩,如同從遠古的墳墓裡倒出來的木乃伊一樣。起初來通還以為那股黴味是被風從外面吹進來的,“木乃伊”甩開身邊士兵抓著他肩膀的手,他用像樹枝一樣搖晃著的手臂抖了抖身上的灰塵,把長袍的褶皺平順,他的手也藏在寬大的袖子裡,他們就這樣看著他搖動著那寬大的袖子,那股黴味更重了。
來通看了眼帶木乃伊進來計程車兵,士兵隊長正想說話,木乃伊搶先開口了,“將軍,我是來替您解圍的。”
木乃伊說話的時候像嘴巴里含著什麼東西,聲音好像是從他的胸腔裡發出來的,聽到那種聲音讓人覺得有無數的蟲子在耳朵裡爬行。
來通畢竟是一位將軍,他雖然沒見過這種怪異的人物,但不會被未知的事物嚇倒。他的眼神冷漠地看著前方,正好與木乃伊從面罩裡露出來的眼睛對視著,木乃伊的眼珠子看起來像老鼠一樣。來通一直沒有說話,而木乃伊也沒有進一步解釋。
來通看了眼閃爍著的壁燈,這幾天起義者攻勢不斷增強,在外部的防線一退再退,退到城裡的時候,也表明這場戰役的終結。而眼前這個奇怪的人卻說他可以給科坦恩解圍,就像是來嘲笑自己的一樣,來通被激怒了,他冷笑著說:“你還是想想怎麼給自己解圍吧!”
“將軍,如果我要走,您留不下我的,他們也是一樣。”木乃伊說話的時候還是發出同樣的聲音,他們感受不到他的情緒有什麼變化。
來通看他的眼神有了改變,他知道木乃伊說的“他們”不是指眼前的衛兵,而是外面的起義者。
“我倒是想聽聽你的高見”來通漫不經心地說。
木乃伊轉身看了看衛兵,又看了眼來通身邊的副官,顯然這是一件只允許來通知道的事情。來通示意他們出去,之後又看向木乃伊。
“將軍,我只要您手裡掌握的空間武器。”木乃伊停頓良久後又說:“您願意用一城平安來交換嗎?”
“你到底是什麼人?!”來通忽然激動起來,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中央的援軍很快就到了,到時外面的叛徒會死無葬身之地!”
“將軍本人對此心知肚明的吧,中央的援軍已經被阻擋在東面的摩威克、顧同一帶。起義軍已經把他們趕進了口袋裡,他們連自己都救不了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斯坦雪夫在近軌道空間的太空軍,藉助他們的空天戰機進入大氣層,然後用空地導彈對地面實施轟炸,但那會傷害大量的平民,太空軍拒絕了進攻命令。”
來通頹然地靠在椅子上,他現在知道眼前這個人掌握了很全面的訊息,在他面前說什麼謊言都會顯得拙劣不堪。
“你要空間武器做什麼?”
“願意還是不願意?”
木乃伊沒有回答來通,他似乎不想多說什麼廢話。來通點了點頭,他想用閃爍的燈光平靜一下情緒,但沒有成功。
“你是五大星族的人?”來通忽然問道,木乃伊的身體動了一下,他保持著沉默。
當晚科坦恩外圍的防線全都撤退到了城裡,他們在城中聽著外面起義者行軍中發出的巨大響聲顫抖不已,但起義者直接繞過科坦恩,彷彿對身後埋著一顆地雷毫無顧慮。
陳鎮帶著張素沿著茫茫的雪海跋涉,他很想看到民居,但沿途除了枯朽的樹洞和陰暗潮溼巖洞,沒有別的地方供他藏身。在路上他學會了打獵,軍斯坦丁留給他的步槍還剩一些子彈,為了保險起見,他必須彈無虛發。
張素身體好了一些,但身體還很虛弱,她自己走不了路,陳鎮得揹她,或者是託著她往前走。他們在經過河道的時候發現水裡被凍住的魚,陳鎮扶著她,先讓她在地上坐一會,她乾燥的嘴唇微微凍著,沒有發出聲音,但陳鎮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她不想給他帶來更多的麻煩。陳鎮笑了笑,他從雪堆裡刨出一塊石頭,拿起那塊石頭揚了揚,告訴她很快就能有魚吃。她則擔心憂慮地看著他,害怕冰面會破裂,他會掉下去凍死。
河面上有規律的打鑿聲讓她安心了許多,她伸手摸到地面上,好不容易才抓了一把雪,然後十分艱難地送到嘴裡。雪融化後又從她嘴唇流了出來,與那裡的血水混合在一起,她嘴唇像被針紮了一樣,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但她必須再吃多些雪,這樣等陳鎮燒熱水時,她就能讓他多喝,不然他總是把熱水都讓給她喝了。
現在核電池已所剩無多,他們必須儘量節省著,這又使得陳鎮把所有的核電池都給她用了。河面的打鑿聲停止了,張素用盡力氣快速的嚼著,她吞下那未完全融化的雪時不斷髮抖,陳鎮從前面過來,她閉上眼睛假裝在休息。但身體還是忍不住在顫抖,她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蜷縮著身體,她奇蹟般地止住了顫抖。
陳鎮走到她身邊輕輕喚了她一聲,她慢慢睜開眼睛,但眼睫毛被凍住了。陳鎮讓她先把眼睛閉上,他吻著她的眼睛,直到那上面的雪融掉,他的鬍子碰到她的臉上,癢癢的。
寒季的夜晚很快就會到來,那時的氣溫將會更低,陳鎮需要儘快找到安身之所,他把那些鑿出來的魚放到用軍裝布條束成的袋子,他們相互攙扶著走在茫茫雪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