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走了好些時日,周遭沒有任何異樣,古合清懸著的心稍稍放下,車行在山裡,春日生豔,漫山遍野的春花青葉,飛禽撲塵,山關之間白日囂鬧,日光柔和溫暖,長溪和風穿過山谷,他們距離琮京越來愈遠,古合清的心情也愈加放鬆。
竺錦起初一直悶悶不樂,隨古合清離開並非她自己的意願,而是長孫俶行做的主——這廝將她一個手刀打暈抱上古合清的馬車,就自己轉身回了長孫府。竺錦懷裡揣著封信箋醒過來之時,車隊已經行至琮京城外,她渾身痠痛,眼前發昏,一副欲死不活的樣子著實把古合清嚇著了,拔下發簪就一針紮在了她的虎口上,她坐著,人隨馬車晃了晃,終究是醒了過來,淚眼朦朧地看著古合清。
古合清不忍地告訴她,長孫俶行並沒有隨著隊伍來。她自然是知道的,長孫俶行絕不可能丟下整個長孫家只陪在她一個人身邊,故他們最初約好的是一起留在琮京,可她醒來之時......怎麼卻在姑娘的和親車駕上。她確然知道是長孫俶行把她送上馬車的,可她還是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這一去,不知重逢何期,若蒼天不眷,便是天人永隔。
古合清為喊停隊伍,竺錦跳下馬車,自車駕跑到隊伍盡頭,又從隊伍盡頭跑到另一端盡頭,淡青色的衣袂裹在一陣小風裡飄舞,她跑得那樣快,快到途中被石子絆倒劃傷,可她並未知覺,只是急急順著隊伍找,一味地找那襲明淨的白衫,可到處都沒有,她終於信了,長孫俶行拋下了她,她蹲在滿目青色的山坳裡哭起來,懷裡落出一隻信箋。
竺錦拿著信箋回到車駕邊時,古合清和宸妼都提劍立在那裡,誰都沒有說話,只是一副警惕著準備時刻保護她的模樣,像刺蝟豎起了全身的刺,竺錦忽然諒解了長孫俶行在信裡所寫:星河迢迢趨安裡,我自與卿言別離。
竺錦的性子本就安靜膽怯些,心緒不佳讓她一路上更加沉悶了,連醒著的時辰都不多。
幾日之後她們行到文州下的一個小縣城杜麗,隊伍停了一日,再啟程行至山坳時,竺錦在昏昏欲睡間忽聽見宸妼在車駕外招呼她。
“竺錦,車駕若是無聊,何不來我這一同騎馬前行。”
竺錦有了些意趣,她扭頭問古合清:“姑娘,可以嗎?”
古合清笑吟吟道:“當然可以。”
竺錦便下了馬車與宸妼同乘一匹馬,竺錦騎在馬上,看山裡春景,只覺得明快,她兒時流落在外,對山坳的印象是漆黑可怖的。
古合清掀了車簾子,對著遠處山林裡一隻蘆花雞道:“把那野貨射下來,今日我們小竺錦便可開開葷了。”
宸妼笑著道:“公主殿下眼力好!那就是隻蘆花雞。”
“難得見著這樣的野貨,出畫姑娘可別放過。”古合清戲謔道。
宸妼笑著解下馬鞍上的長弓和劍羽,牽起竺錦的手一同握在長弓上:“那就要看我們竺錦姑娘箭術如何了。”說著弓弦張開,一箭而出,穿過層層林葉,將蘆花雞射殺在地上。
“百步穿楊。”古合清評價道,“好玩兒嗎竺錦?”
竺錦此時恢復了往日神采,她點點頭,語氣裡是說不出的興奮:“好玩兒!”
“那這一路上,讓宸妼教你騎射如何?”
竺錦只有一瞬的沉默,她抿著唇,乖巧笑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