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推開鍾長林辦公室房門,一股煙味撲面而來。
蘇杭差點被嗆到咳嗽,正緩著,李晴已經快步走了進去,高跟鞋發出一連串噠噠聲,接著是女郎的聲音,帶著關心和急切:“你別抽了!”
跟著進門。
穿過《西遊記》裡妖怪洞窟一樣飄著煙霧的寬敞辦公室,來到鍾長林的大班桌前。
李晴收走了香菸,已經跑去開窗。
見到蘇杭,剛從腳邊櫃子裡摸出一瓶五糧液的鐘長林愣了下,隨即笑起來:“小杭,也是巧啊,來,喝一杯吧,我這也待不了幾天了,你……唉,你還年輕,就算不當作家,將來也能幹點其他的,別灰心。”
蘇杭看著鍾長林這才沒幾天就好像落滿了菸灰一般的花白頭髮,聽他還不忘安慰自己,瞬間鼻子有些酸。
相識以來,雖然鍾長林的種種作為都是為了振興博藝,但對自己也實在好到沒話說,蘇杭早就把他當做一個可以長期保持良好關係的長輩。
鍾長林又找了兩個玻璃杯,倒著酒,見蘇杭站在對面發呆,示意道:“坐啊,別站著。”
蘇杭抽了抽鼻子,開啟帶來的揹包,掏出一個夾滿單據的筆記本:“鍾伯伯,既然要喝酒,我恰好帶了些‘下酒菜’過來。”
說著把鼓囊囊的筆記本推了過去。
鍾長林還在倒酒,瞄了下蘇杭遞過來的筆記本,還是笑著,隨意道:“這東西我可吃不下。”
開完窗戶的李晴跑過來,想要奪走鍾長林手裡的酒瓶,蘇杭阻止道:“晴姐,就讓我和鍾伯伯喝一點吧,放心,醉不了。”
李晴表情複雜地看了眼蘇杭,稍微遲疑,還是點了點頭,轉身離開辦公室。
五糧液出酒很慢,鍾長林慢吞吞倒著,一點不急,蘇杭也乾脆不急,拉了椅子坐下,再次看向鍾長林花白的頭髮:“鍾伯伯,我們倆最近都很痛苦,不過,我覺得,痛苦的方向或許不太一樣。”
鍾長林看過來:“怎麼就不一樣了?”
蘇杭道:“你痛苦在事業,博藝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突然又發生了這種事情。”
鍾長林微微點頭,目光低下,不再與少年對視,怔怔間,一杯酒不小心漫了出來。
連忙轉向下一個玻璃杯。
蘇杭繼續:“我的痛苦在於,我一直覺得自己還算一個好人,也努力做對的事情,但突然之間,我明明什麼過錯都沒有,卻成了一個壞人。”
鍾長林琢磨了下,再次抬頭看過來:“你只痛苦……這個?”
“是啊,”蘇杭表情裡沒什麼波瀾地接著道:“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有人往我家門上潑豬血,把我媽嚇哭了,我才醒悟過來。”
鍾長林聽著少年平淡到有些冷漠的敘述,卻是立刻罵了出來:“那幫子下作東西……”罵完了,才又注意到,追問:“……你醒悟什麼了?”
“我醒悟到,這段時間,身邊人都在為我擔心,還因此影響到了自己的生活,爸爸媽媽也是吃不好睡不著,今天,我媽又被嚇得找人喊了魂才恢復過來,”蘇杭緩緩說道:“而我,卻在為什麼狗屁的好人壞人而糾結……這很扯淡。因為我真正應該做的,是要守護好身邊對我好的人。”
這麼說著,再次看了眼鍾長林花白的頭髮,蘇杭真誠道:“包括你,鍾伯伯,我應該早點醒悟,而不是像老鼠一樣躲在家裡……”頓了下,蘇杭還輕輕補充:“……對不起。”
鍾長林怔怔聽著,第二杯酒也漫了出來,連忙收起酒瓶,想要把滿滿一杯白酒遞過來,記起對面少年到底才16歲,直接倒了一半在旁邊菸灰缸裡,才送上前:“醒悟了就好,小杭,說什麼對不起啊,也是我本事不濟,沒能護好你。這輩子,咱們碰上了,就是緣分,你以後……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