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文學樓>都市言情>別無奇書> 第23章 千山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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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千山萬水 (3 / 3)

道乙除了勸徐澤遠,還時常遊說智現老和尚,老和尚不是雙目微合打坐,就是在犯耳疾。

師叔祖,山下鎮子上的檀樾,您可知道?道乙一字一頓說的用力。

奧,抄經那個?智現問道。

就是抄經那個,您可不能給他剃度。

剃度,好,是大功德。智現聽反了。

師叔祖,是不剃,不能剃。道乙的兩手在智現眼前搖得像兩把小蒲扇。

不費勁,不費勁。智現,呵呵的笑著,一轉身,雙目微閉,入定了。

林近溪一路風塵,下了飛機轉乘長途客車,三個小時的盤山路,因為前不久的山體滑坡尚未完全修繕,汽車行駛了5個小時,趕到徐家鎮的時候已經午夜了。現在的徐家鎮已不是她初來過的樣子,午夜時分古街上依然亮著紅色絹紙紮的燈籠,酒吧人頭攢動還沒有打烊的意思,街道上年輕的戀人微醺的卿卿我我。她揹著揹包,沿途尋找著叫一屋的客棧,她大概還記得徐澤遠祖宅的位置。站在一屋的門前時,她看著這個她構想了無數次的安居之所,本來這是他們的歸宿。盛開的薔薇花爭先恐後的從灰瓦上垂到白色外牆,門兩邊的燈籠上寫著一屋,她知道他不在裡面,他的身心都交付了一片清淨之地。明天他就要告別滾滾紅塵,萬千煩惱。她只想遠遠的看他一眼,遠遠的看他們從未停歇過的愛情最後一眼。林近溪在門外久久駐足,她猜想徐澤遠住在一屋的情景,或許他就是在這裡把蒐羅來的雜誌一一翻遍,尋找她的蹤跡。或許某個失望的午後,他魂不守舍一直盯著他的手機渴望她能打來一通電話。想著他的樣子,她遏制不住的哭著笑,又笑著哭。她用終極的逃避方式——嫁人,企圖用另一個人完全覆蓋他的位置,卻意識到,徐澤遠在她心裡的一席之地早已無可替代,並在一次次她的強行遏制下不斷長高長大,變得立體,她所做的一切反作用力行為僅僅證明他有多重要,她沒有一天停止過對他的思念,哪怕帶著誤解的恨意。

她終究沒有勇氣踏進一屋,隨意找了間客棧住下。她不想在他呼吸過的地方感受他的存在而徹夜難眠,她需要好好睡4個小時去迎接一場絕別。

智現老和尚拈香,供請諸佛來做剃度的證明和護法。徐澤遠辭謝四恩,向南拜別父母時至深至誠。徐母安靜的抹著眼淚,徐父輕拍徐母的肩膀以示安慰,連火暴脾氣的阿闖目睹著威儀、肅穆剃度儀軌也不敢造次,只得強忍於心。徐澤遠拜別四恩後,聞磬聲響起頂禮十方常住三寶九拜,頂禮師父三拜,合掌長跪,誦懺悔文後,智現和尚灑靜剃度,邊行禮邊振振有詞:我已為汝消除頭髮,唯有頂髻。汝當諦審,決定不能忘身進道、忍苦修行者,少發猶存,仍同俗侶,放汝歸家,未為晚也。故我今於大眾之前問汝:當今決志出家後,無悔退否?

說到此處的時候徐母一下子止住了抽泣,或許兒子一念間還有轉還的餘地。林近溪站在居士們的最後一排觀禮,客意隱身不露,因為離的遠聽得時斷時續,不過‘無悔退否’聽得真切,她探出半個身子,豎起耳朵,咬著下唇,等待奇蹟發生。

“決志出家,後無悔退”。如此三問三答,一切塵埃落定。智現老和尚持起戒刀剃去頂髻,賜法名宗遠,法號隨靜。隨僧眾唱和迴向偈,禮畢。

徐澤遠,要改稱隨靜師父了,他排在隊尾,隨僧眾有序散去。原計劃悄悄來再悄悄離去的林近溪,被已散去居士們孤立出來,她定定的站在原地,內心深處一點點的僥倖蕩然無存。她想再看一看他,清清楚楚的看一看,這位斷情絕愛的隨靜師父,是不是也能讓她斷情絕愛。遲疑的,她上前走了兩步,又停下,她的腳步如她的心一樣凌亂。阿闖注意到了這個身著白色衛衣和卡達色長褲的高挑女人,他輕皺了眉頭覺得似曾相識,他試圖回憶她是哪年哪月哪位在一屋住過的女房客。林近溪終於決然的加快步伐,儘可能有禮的攔下徐澤遠的去路。隨靜微低著頭和眼瞼,目光寸許之地,卡奇色褲裝和一雙棕色登山鞋映入視野,伴著一陣清淺的花香氣,他大概知道——是她。可他並未抬頭,只是低垂眼瞼,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林近溪見他如此竟有些怒氣,道,

師父,請開示,何為佛法?何為責任?又如何度己度人?

徐澤遠沉默不語,他聽到的是那個斷了6年音信的聲音,他知道她沒有變,一直都沒有變。林近溪實際想問的是,你問過我嗎?我同意了嗎?你想出家就出家啦?

兩個人安靜的對峙著,徐澤遠額頭的青筋無法遮掩的暴出,一直延伸到一側的腦後,他緊咬著牙關,卻一副目下無塵的樣子。

徐母、阿闖看前眼前的一幕,還是徐母眼明心亮,她不禁拍了拍阿闖的手臂輕聲說道,是小林。

阿闖恍然大悟:喲,林姑娘,我嫂子。這回有戲了。

林近溪看著被自己逼得無所適從的徐澤遠不覺心疼起來,能怪誰呢,徐澤遠找了她許多年,她何嘗給過他和他們機會?是命運還是人為,她也說不清楚。她緩和了緩和心緒,和不遠處,正望過來的徐母一個短暫的對視,她看著徐母滿眼的期待,五味雜陳起來,如果當初他們在一起,他或許不會走這條路,老人也不會遭此變故,終歸,最可憐的還是老人,她實在不該咄咄逼人,便溫和起來,問道,

何必掉頭不顧,為此偏枯不可訓之事?

徐澤遠又是一個長長的沉默,他豈能料到林近溪會在這當口現身,他現在的靜默,不是心如止水,而是犯了戒——起心動念,是要到大殿裡去懺悔的。可是他剛剛還振振有詞,後無悔退,還沒一盞茶的功夫便要退了?豈不滑天下之大稽。

林近溪等著他的一字半語等到無望,方轉了身打算離開。‘溪澤入海,天涯地角無近遠。’身後傳來徐澤遠的絕別辭,林近溪默唸了一遍,嘴角向上不屑的抽動了一下,似笑非笑。這哪是絕別,這才是最深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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