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澤遠獨自在白雪皚皚的阿里轉山,他知道這條山路,林近溪走過,信徒們走過,他替不悟和道乙走,更是替自己的信念而走,這終將成他的皈依之路,心懷慈悲、眾生和愛。他手持念珠,邊轉山邊一心誦持《心經》、《金剛經》、《愣嚴咒》。阿里的安靜並未讓他孤獨和畏懼,不知是精誠所至還是出現了幻象,在第七天午夜,徐澤遠在板房的大通鋪上打坐,他嘗試觀想、調整呼吸,雙目微閉,一吸一翕間,黑夜由暗轉亮,似有似無一個藍色人形的輪廓映入所視範圍之內,雙目緊閉,與他對坐,他越想看的真著,藍色光影便模糊起來以至消散,他越是不起心動念,只觀呼吸,藍色光影便又浮現且越發清晰。不知過了多久他昏沉而臥,酣然入夢。夢中徐澤遠跌趺而坐,注視著橫臥在側熟睡的自己的肉身,一團黑影正從色身中掙扎,痛苦的脫離,色身依然安然沉睡。天亮的時候,徐澤遠定了定神,回想一夜的情狀,打坐時的幻相和夢境歷歷在目。
徐澤遠轉山歷時18天,轉滿10圈。他受了示現,開了悟。自認破除了無明裡四大假合的色身,六塵的心相。
離開岡仁波齊後,他在清風寺掛單的時間更多了,收錄整理不悟法師留下來的經注,同時修習經典,頗為受益,寺裡的僧人稱他‘山下鎮上的檀樾’。
寺裡最僻靜的僧寮住著位95歲的老和尚敏現,是一行老和尚的師弟,除了耳朵有些背,眼睛有些花,身體硬朗,自己照顧自己飲食起居,有時跟著一起收稻、種菜。
小和尚請老和尚用齋,老和尚正坐在菜地邊,聽成‘不栽’,他大聲的回話:栽,怎麼能不栽?不栽吃什麼?
老和尚打坐連著兩個晝夜巋然不動,小和尚喚不醒老和尚,不知是聽不見還是入了定,那時不悟聽說後,凡老和尚打坐修定,過堂的時候親自給老和尚端一碗齋飯去寮房,後來便成了規矩。
可老和尚聽小和尚誦經聽的到真切,只要稍有個字錯了,他便大聲喝道:錯了,又錯了。
敏現老和尚唸佛、持誦全於意念中,打坐入定物我兩忘。照顧敏現的小和尚說,老和尚時時誦佛,睡飯、睡覺從無止歇,小和尚們亦跟著十分精進。
徐澤遠整理不悟的經注不眠不休,疲累的時候會在臨山的露臺觀景,可巧今天便遇到老和尚正跌趺而坐,眺望山色。徐澤遠上前行了禮,因知道他耳背便不多打擾,只是看著冬季的荒山,想起不悟已然不再,心理到底悲涼起來。
你看什麼?敏現師父發問,底氣十足。
徐澤遠環顧四周見無人,知是向自己發問,便答:空無一物。
執著於痛苦,如何破無明?敏現繼續發問,此時他耳聰目明。
徐澤遠想辯解,卻又無理可辯,他確實為不悟痛惜。
知見立知,是無明本。敏現教誨。
徐澤遠明白老和尚讓他不立知見,不生妄想,方破無明。此理出於《愣嚴》。徐澤遠雙手合十,恭敬尤甚,道,
請師父開示?
敏現不語。
徐澤遠靈機一動,跪在敏現腳下,一心摯誠,道,
請師父收我為徒。
又靜寞了片刻,老和尚說道,
六個月後。
六個月後收我為徒弟?還是要先考驗自己六個月,之後再說?徐澤遠暗地揣度,起身欲求證時,只見老和尚身子一閃回了側院。他其實更想說的還是‘君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