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消毒水的氣味刺進鼻腔時，那些青銅齒輪的轟鳴突然碎成了耳鳴。我睜開眼，看見心電監護儀的綠線在慘白的天花板上投下虛影，恍惚間還以為是璇璣玉衡儀在丈量星軌。

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我下意識去摸枕邊的青銅窺天鏡，卻抓到了一把輸液管。記憶像被暴雨沖刷的擋風玻璃，碎片裡閃過最後一幕——母親第十次相親通知的簡訊，高速公路上的剎車燈連成血色的莫比烏斯環，還有右側那輛銀灰色奧迪車窗後，年輕男人側臉的剪影。

”第十次。”護士翻動病歷的聲音驚醒了我，”連環追尾裡唯一昏迷七天的。”

我盯著自己纏滿繃帶的手掌，那裡本該握著墨家量天尺。突然瞥見隔壁床頭的鎏金算盤掛飾，八十一顆珠子正在晨光中泛著青銅色——和第十世副本裡王硯之的算盤一模一樣。

複健訓練時，鏡子裡的倒影讓我窒息。每當我在平行槓上挪動半步，鏡面就泛起青銅色漣漪。那個穿著病號服的林小棠會突然變成素袍墨者，而身後理療師的腳步聲，總讓我錯覺是大嫂在喊”快用停機定理”。

直到第七天清晨，我撞見了真相。複健室的落地窗外，那個每天準時出現的男人正在銀杏樹下徘徊。他抬手看錶時，機械腕錶的反光在牆上投下一串甲骨文——正是困住我意識的”十”字圖騰。

”你也在找停機金鑰嗎？”我脫口而出的質問讓輪椅急剎。男人錯愕的瞳孔裡，倒映著我病號服上蔓延的青銅紋路，那是心電監護儀導聯在我幻覺中生長的量子經絡。<101nove.u記憶突然複蘇。呼吸機的節奏曾被我的大腦編譯成《山海經》潮汐，而王硯之每日探視時帶來的藍風鈴，在譫妄中重組成了渾天儀的風鈴。此刻他白襯衫第二顆紐扣的反光，正與我記憶中青銅嘉量的銘文完美重疊。

”林小姐，這是你車上找到的。”護士遞來碎成兩截的翡翠生肖牌。母親硬塞的”相親護身符”裂縫裡，殘留的藥水漬像極了第十世副本裡青銅溶液——我突然明白，從賭氣離家那刻起，某種執念就開啟了自指迴圈的副本。

淩晨三點的天臺，我赤腳踩碎了這個莫比烏斯環。銀杏葉在狂風中化作《大荒農經》的殘頁，而身後追來的腳步聲，帶著機械腕錶特有的韻律。

”沒有歸墟之門！”我對著虛空嘶喊，卻看見王硯之掌心的鎏金算盤掛飾正在重組。八十一顆算珠拼成克萊因瓶結構，將第十次相親與十世輪回坍縮成同個奇點。

他腕錶的秒針突然逆向旋轉，icu的七晝夜在表盤上綻開年輪。當我的指尖觸到他遞來的奧迪鑰匙時，翡翠裂縫裡滲出的不再是青銅溶液——朝陽正從我們交握的指縫間噴薄而出。

遠處高架橋的車流轟鳴，恰似青銅艦隊穿越星海。我忽然笑出眼淚，原來真正的停機金鑰，是敢把碎玉般的執念輕輕放在天臺邊緣。晨風捲走最後一粒量子塵埃時，我聽見歸墟之門在血脈深處永久閉合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