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擎回到住處已經三更以後,桓王還沒睡,衣冠整齊地站在院中的梅樹下等他。
“小姑姑怎麼說?”桓王並不跟他客套。
梁擎苦笑一聲:“什麼都不肯說。看來之前我的幾番激進舉動,終究是惹惱了她。”
“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是後發制人。也許這回,也是吧。”桓王沉默良久,也只有這一句勉強算得上的安慰之詞。
梁擎嗯了一聲,抬頭看著他,輕聲提醒:“今次是她邀了高夫人過府,必定是商議殿下的親事。殿下心裡若有旁的想法,要早些告訴她。”
“旁的,想法?”桓王眸光一凝,落到梁擎身上,宛如實質。半晌,自嘲一笑,“小姑姑早早地落定了自己的位置。我有再多的想法,又有什麼意義?她會讓我有那個胡思亂想的機會麼?”
梁擎鄭重地朝著他一揖到地:“殿下!先帝未必不愛先文惠太子,先帝未必就願意納那麼多的後宮,先帝未必不愛香車美人、醇酒佳餚。可是,除了晚年時偏心了一個更加剋制的長安公主,先帝一輩子都沒有半個偏聽偏信之人,哪怕是至親。
“這就是君主的德行,這就是天子的法度。這世上也許沒有束縛至尊的律條,但先帝說過: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您從決定走這條路那天開始,就不再有任性的權力了!”
說到這裡,梁擎面露不忍,頓一頓,輕聲道:“只是規矩總有個框。您在框子以內,若是有什麼想頭,臣等,必定會竭盡全力,為您做到,便是了。”
桓王定定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笑,道:“不。我沒有。”
寬大的袖子縮排狐皮大氅,裹緊了自己,朝著梁擎輕輕點點頭,欠一欠身:“先生辛苦,早些休息吧。明天我還要進宮,不陪先生了。”
徑自去了。
梁擎站在梅樹下,凝望著他踟躕而行的背影,有些沉默。
停雲悄悄出現在他身邊,等了一會兒,見他有些發痴,忍不住出聲提醒:“先生,大冬天的,您可不比殿下那銅錘鐵打的……”
梁擎嚇了一跳,回頭看看是他,才笑一笑:“殿下守靈,煎熬了這麼久,身子骨也未必有多好呢!”
“那可不一樣。從先生出門,殿下就在廊下等。紅袖姐姐多勸了幾句,被殿下直接關去了後院。然後殿下就從廊下到院子,從院子到二門,再到大門、角門,滿府裡轉悠,直到您回來。
“可是您看殿下可打了一個噴嚏?吸了一下鼻子?可都沒有!
“您就不同了。才在西夏受了那麼重的傷,回來還沒怎麼著,宮裡就出了事。如今都沒養好呢!剛才殿下還說,讓小人備著傷藥,回來替您看看傷口,萬一有不對,讓您趕緊敷藥!”
停雲嘮嘮叨叨著,拽著梁擎回屋。
梁擎臉上樂呵呵地跟著他走,心裡卻暗暗咯噔一下!
所以,都這麼久了,桓王殿下對阿芥的那一點心思,竟還沒熄麼?
是因為求不得?
還是因為……
梁擎垂頭坐在床邊,看似等待停雲給他打熱水盥洗,實則心思急轉:阿芥是個異類,先帝和阿芥也並沒有刻意瞞緊了桓王……
所以桓王對阿芥的心思,究竟是慕少艾,還是身為上位者對異類的警惕控制本能,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