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霞聞言神色一黯,狼煙往事驀然湧上心頭:
昔日,父王傾慕中原文化,曾偕王后、太子親赴長安朝見“天可汗”李世民。被隆重接待後,他歸附於唐。後來西突厥崛起,橫掃西域無人能敵。父王認為唐國遠在萬里之外,鞭長莫及。為保一國平安,他改為歸順近在咫尺的西突厥。不料此舉激怒了唐皇,揮師十五萬鐵騎征討高昌。西突厥因懼怕唐皇大軍背信不救,父王氣病而亡。
唐國兵馬僅用一年時間便攻破高昌都城。新繼位的王兄及滿朝親貴皆被押往長安。唐國將領貪婪無厭,將都城洗劫一空。亂軍之中,蕭引護著銀霞,趁亂脫逃。劫後餘生的族人聽聞公主仍在,紛紛來投。銀霞與蕭引及高昌舊將賽爾庫帶領這些老幼傷殘的族人,在戰火後的殘垣廢墟上重建家園,勉強維持生活。
後來唐皇不知聽何人所傳,說道高昌地處商貿要道,歷年來積攢下的錢財難以估量,遂令高昌歲歲納貢。上一年的貢銀,銀霞憑著昔日父王的面子,東拼西借勉強湊夠,時隔一年卻又再令朝貢。如今八十萬兩貢銀傾全族之力,也僅籌措了不到七成。
思至此,銀霞不禁咬牙切齒,“是給唐皇的貢銀,如今尚需二十多萬兩銀子。”
“那可當真是再好不過了!”公子夜撫掌大笑。
見銀霞怒目相視,他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你與我合作這筆買賣那當真是再好不過了。想那溫家富可敵國,二十萬兩銀子於他家來講,恐怕也不過是秘庫藏銀的一角而已。”
銀霞聽後,暗自咬牙:可惡!溫家富貴至此,卻見死不救,只用十兩銀子來打發於她。
“我說再好不過還不止如此。”公子夜察顏觀色,緩聲說道,“得手之後,你將溫家家財按貢銀交與朝廷,即使溫家事後查知,也只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他家勢力再大,也不敢要回獻與朝廷的貢銀。即使溫家想要對付於你,只要你得手後立即返回西域,誰又能奈你何。況且此次溫家拒絕助你在先,本就理虧,難道你不想借此機會教訓教訓他們嗎?”
銀霞咬了咬唇邊,臉上表情陰晴不定。話雖如此,可她平素最看不起小偷,認為那都是些低賤無能者。以往城中每次抓到小偷,她都會讓士兵好好地賞上一頓鞭子,自己又豈能去幹這等骯髒如鼠的勾當?
“非常時期行非常手段,做大事者豈能拘泥於小節?”公子夜柔聲再勸,“既然公主為了銀子連馬賊都肯去做,扮個舞姬可比做馬賊容易多了。不僅兵不血刃,而且成本低廉。放著這樣簡單容易、一本萬利的好買賣不做,為何偏要去做那成本巨大且極可能血本無歸的營生?”
“好,我做!”銀霞眼中銳芒閃動,重重點頭。豁出去了!為了族人,當小偷就當小偷!期限將至,也再別無它法可想。如今父王已逝,王兄又被扣押在長安,她身為僅存的公主必須要替他們擔負起責任。唉,看來不論是做馬賊還是做盜賊,反正這個“賊”字她是逃不掉了。
“不愧是我看好的公主!”公子夜拇指一挑,隨即取出一套華麗的舞裙,“時候也不早了,就請公主快些換上衣服,我也好指點你速去溫府。”
銀霞皺眉不接,“不就是混進溫府做舞姬嗎,為何還要這般麻煩?我這身衣服又不是見不得人。”
高昌王曾對中土文化推崇備至。銀霞自小耳濡目染,也曾對之嚮往不已。但高昌國亡後,她卻穿起舊時的服裝,自此再未更改。
“我的好公主,溫家在江南的財力非同小可。”公子夜捧著衣裙,笑著轉到她的面前,“聽說溫老爺要藉此次大壽之際,為溫四公子選妻,僅此一事就不知引起多大的鬨動。”
“這與我換不換衣服有何關係?我是去溫家當舞姬,又不是去選妻。”
“公主說沒有關係就沒有關係吧。”公子夜長長地嘆了口氣,“能入選溫家舞姬者,便可入住溫府。我聽說啊,有些大家閨秀為了能夠入住溫府,從而接近溫四公子,甘願扮成舞姬。雖然那些小姐個個才華出眾、容貌不凡,但哪及得上公主您的花容月貌。公主只要隨便往那一站,哪怕身上穿的是乞丐衣服,也可被溫家選中。”
聽他如此一說,銀霞遲疑地看向自己身上已有些發舊的衣裙。
“換就換!我只是問個清楚,又沒說不換。”搶過衣裙,她甩頭跑入荒坡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