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筆,蘸上化好的黛粉,輕輕托起銀霞的下巴,忽然戳了戳她眉心,“別皺著了。你皺個八字眉,難不成要我給你畫成壽星?到得壽宴之時,溫老爺就不用出場,只需派你代替即可。”
銀霞聽得“撲哧”一樂,心中緊張煙消雲散。唉,這畫妝真是受罪。以前每逢侍女為她畫妝,她都是能避則避,能逃則逃。好吧,事關族人生存大計,這種最麻煩最討厭的事情也只得忍了。
趁她放鬆,公子夜開始在她的眉上勾畫。他的眼神極為認真,一筆一筆,畫得極細極輕。
眉筆過處,銀霞只覺有一隊螞蟻拖著草葉爬過。忍耐了半天,她終於按捺不住,挑了挑眉梢。
“都說叫你別再亂動了。看,差點畫壞了!”公子夜氣惱地在她額頭重重一彈,“你要是再亂動,就自己畫去!”
“好啦好啦,你畫吧。這次我一定不再亂動。”銀霞揉了揉額頭,自覺理虧地乖乖坐好。真是的,這人一直都是副好脾氣模樣,怎麼一認真起來就變得這麼兇?
“忍得一時,方能成為真正的美人兒。”公子夜語重心長。吸氣凝神片刻,他重新蘸好黛粉,提筆畫眉。
銀霞不敢再動,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雙目相交,她突然發現,此時他粼粼雙瞳極明極亮,像兩顆璀璨寶石,每一瞬的光芒都不盡相同,彷彿要把人的靈魂都吸入進去。
她的心砰然一動,神情有些恍惚:這般專注認真的眼神,她曾在另一人的眼中看到過……
“在想什麼呢?”公子夜不知何時停了動作,擺手在她眼前晃動。
“沒想什麼。”銀霞臉上一紅。自己明明暗中發過誓,高昌不興,絕不去想個人的私事,現在怎麼突然又想起那些閒事?不過,既然他擁有相同的眼神,這樣的人應該也是值得信任的吧。
“認真學啊,我只能教你這一次!”公子夜不滿地伸出一指,連連戳著她的額頭。
“知道了。”銀霞護住額頭,不讓他再戳。她忽然覺得,畫過妝後,二人似乎一下子親近了許多。
公子夜退開數步,似畫師審視作品般,審視著銀霞。最後他用小指挑了一點兒燕脂,在她唇邊補了一下,這才籲出一口長氣,笑道:“大功告成!”
他將銅鏡豎起,展示得意之作般地問道:“怎麼樣,我畫得漂亮吧?”
“畫得真好!”銀霞吃驚地望著鏡中人。經他這麼一畫,鏡中自己竟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嫵媚。這般楚楚動人的美人兒,真的是她嗎?
“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銀霞乖乖徒兒,汝都學會了嗎?”公子夜負手踱步,作老先生狀,殷殷相詢。
“學會了!不就是先敷粉,再施朱、點丹唇,最後描眉嘛。”銀霞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畫妝其實一點兒也不難。什麼師傅徒兒的,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徒兒資質不錯。跟為師我一樣,做什麼都是一看就會、一點就透。”公子夜似是戳上了癮,在她額心又是一戳。
一看就會?銀霞疑心大作,“難道你以前沒有給人畫過?”
公子夜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若不是為了徒兒你,我堂堂七尺男兒怎好意思去做這種姑娘家的閨閣之事。”
退開數步,他遠觀近瞧地欣賞,“我見別人畫過幾次,覺得挺有意思。再對照書上所說,也就無師自通了。若論無師自通,天下間恐怕少有人能及得上本公子。本公子真可謂是天資聰穎、才智超群,什麼難事還不都是手到擒來。”
他越說越是自得,忍不住叉腰揚頭地大笑起來。
什麼挺有意思,無師自通!不就是覺得畫妝好玩,又沒機會玩,正好拿她練手嘛。此人看似一表人材,豈料竟是這種性格,難怪他剛才那般興奮。銀霞瞪他一眼,照著他的小腿狠狠踢去。
“哎喲!”公子夜的笑聲立時斷掉,變成抱腿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