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總督衙門。
左光斗望著面前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史可法,原本的苛責和怒火生生堵在喉間,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
“北京城的事情,某已經知道了,”沒有想象中的怒火滔天和聲嘶力竭,左光斗表情的異乎尋常的平靜,甚至伸手幫史可法整了整內襯衣領:“先下去休息吧。”
“大人.”史可法的喉嚨顫了顫。
“不是你的錯,王琦其人,百年都不世出的妖孽,你鬥不過他,很正常,”左光斗試圖安慰自己的學生:“至少,王琦現在不會去真的弒君,只要他一天沒有稱帝,那皇帝便是安全的,弒君名頭他當不起,你先下去休息吧,晚些時候再來見我。”
“學生無能.”史可法再次深深一拜,而後被僕人攙扶著,緩緩離去。
左光斗揹著雙手,仰著頭望著院中的那一方天空,五月的江南楊柳依依,風光秀美,碧藍如洗的天空不時有飛鳥掠過,讓人有一種靜謐,悠然之感。
“唉,”末了,左光斗終究是嘆了一口氣,而後緩緩坐回桌前。
目光下移,桌子上赫然擺著一封密信——左師親啟,朱由檢敬上。
目光剛剛觸及信封,彷彿被針刺一般,左光斗便立刻別過頭。
皇帝被囚北京城,信王殿下立刻急不可耐的向自己寫了一封信——言必稱勤王救駕,言必講王賊叛逆,死不足惜,言必論天下事,應該天子和士大夫共治之,於武夫何干?
三條關鍵資訊,信王朱由檢的心思,躍然紙上了。
左光斗雖然不喜歡當今皇上,但是君臣父子之道,在這位大儒心中,依舊是不二鐵律!
當今皇上安在,親王如何能登臺鼓吹勤王呢?
倘若英宗舊事重現,自己豈不是深受其害?身敗名裂?也讓君父受辱!
思慮半晌,左光斗還是以手捻起信紙,起身去除燈紗,將信紙緩緩引燃,而後丟入銅爐之中。
望著緩緩燃盡的信紙,門外,匆匆腳步聲已經傳來。
不用想,左光斗已經知道,是誰來了。
“王琦逆賊,終於露出了猙獰面目,楊某人生而為討賊,今誓與賊不死不休!”楊漣的聲音依舊是那般的嘹亮,從前院,一直響到迴廊,直至進了屋中。
而其身後,高攀龍,趙南星,魏大中,周宗建緊隨而來。
“怎麼來得如此快?”左光斗起身,將眾人迎進屋中,隨後吩咐僕人看茶。
“得到訊息便停止授課,將學生遣散回家,我等一起趕來府中,正好商討對策!”高攀龍在眾人中資歷和威望最高,開口道:“怎麼不見憲之?”
“一路奔波勞苦,我讓其先去休息了,晚些時候再來見過,”左光斗請高攀龍上座,自己和楊漣等坐在下首位置。
楊漣剛剛坐下,便開口道:“現如今,情況已經明朗,如何做,就等景逸先生一句話了!”
“北方諸省,好似已經全部倒向了逆黨一邊?”高攀龍沒有著急下定論,而是想先了解情況,飽含睿智的目光看向左光斗:“遺直,史憲之那裡可有什麼訊息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