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本民看上去很輕鬆,先是吧唧了下嘴巴,接著輕輕地點了點頭,最後緩聲道:“張書記,具體是誰,能不說麼?”
朱延富跟張本民接觸不是一次了,一看就知道他有了應對的法子,便配合著問道:“哦,是有啥難言之隱麼?”
“嗯,有點不太方便。”張本民臉上滿是歉意的笑,“那親戚是俺娘老家那邊的親戚,叮囑過要守好口風的,當然,有些忙是可以幫的,不動聲色就行。”
“哦,明白了,那就不說。”張書記摸著額頭笑笑,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猶豫了下,道 :“下面啊,跟你說兩個事兒,一是屏壩河劃中線的問題,俺已經跟趙德柱說過了,在哪兒做官就要為哪兒的百姓謀福利,老是想著老家的那點事情算個啥?放心吧,沙城公社的桑窪大隊,甭想在屏壩河上佔半點兒便宜!”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張本民趕忙表示欽佩,“到底是屏壩公社的父母官,張書記就是硬氣!”
“呵,你呀,就甭說好聽的了,下面說第二個事。”張書記放低了聲音,“你說,承包酒廠經營的事,有多大可行性?”
“幾乎是百分百!”張本民同樣壓著嗓子,“到時會有國家的通知檔案,那還不可行麼?!”
“哦。”張書記意味深長地緩緩點點頭,“那,檔案大概啥時能下來?”
“春節前。”張本民略一思索,道:“也就這幾天了,很可能是到年根底,國務院會批轉併發出通知的。”
“嗨喲。”張書記一摸髮量不多的頭頂,慨嘆著一笑。
“你是覺得俺口氣有點大是不,張書記?”張本民也笑了,“那俺就大概說說通知的內容吧。”
“嗯嗯嗯,行,你說說看。”張書記連著點了好幾下頭。
“這個通知是國家體改委和商業部共同制訂的一個試行規定,跟農村商業流通體制改革有關,牽涉到五六個方面,第一個就是要改變產業企業統得過多、獨家經營、渠道單一的不完善做法,在經營的形式、方式和流通渠道上做一些調整。再就是要解決農民‘賣難’‘買難’的問題,提出要合理設定批發機構,搞好農副產品收購和工業品下鄉……”
“等等,等等!”張書記一下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抿了口水,然後對朱延富道:“趕緊找筆和紙,記下來!”
張本民一看,有戲了,於是慢條斯理地把加快供銷社體制改革和建立商業企業經營承包責任制等問題也說了,尤其強調了商業企業經營承包方面的事情,無非是暗示下一步,完全可以把公社的酒廠承包出去,以提高經濟效益為旗號,程式合規地交給他小舅子經營就是。
張書記是聽得出了神,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小孩子竟然能說出如此嚴謹、厚實的官方的話來。頭一天下傍晚朱延富告訴他,張本民曾一字不差地說出今年一號檔案《當前農村經濟政策的若干問題》,他還不信,現在看來眼前這小毛孩子確實不簡單,而且是很不簡單。
張本民從張書記走神的表情上能看出來他的心理活動,便繼續道:“到時可以聽聽廣播新聞,電視裡也有,不過檔案下發到手要層層轉達,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
“哦,那是,那肯定是的。”此時,張書記看上去有點拘謹,因為他覺得不管張本民是有當大領導的親戚透露了“機密”,還是天生就有靈氣能掐會算,甚至兩方面兼具,反正都是非常了不起的,跟他搞好關係,日後絕對有用得著的時候。
想到這裡,張書記挪了挪屁股,坐得更直了,他對朱延富微笑道:“等會你先請張本民同學到你辦公室坐一坐,聊一聊,俺馬上有個小會要開一下,等會議結束,一起吃個午飯!”
張本民一看,得見好就收,馬上起身,說回家還有事,等有機會他請客再一起坐坐,吃個飯、喝個酒、聊個天。
朱延富也看出來張本民確實是不想留下,便在中間說了幾句圓場的話,因為不能讓張書記產生被拒沒面子的想法。
“朱助理,俺看你還真是行,察言觀色方面遠在常人之上。”出了張書記的辦公室,張本民就誇獎起來。
“近朱者赤嘛!”朱延富不好意思地笑著,“跟你接觸恁多次了,多少得有點長進吧。”
“嗐,你幹嘛還說恭維俺的話呢。”張本民搖搖頭,“那可就不實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