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玩你個頭啊,小屁伢子。”女售貨員趴在櫃檯上,輕聲道:“俺叫薛梅,你呢?”
“俺啊。”張本民賊賊地一笑,“俺還不告訴你哩!”
說完,撒腿就跑。
“嘿,你個狗屁孩兒,竟然把俺給耍了!”薛梅膀子一抱,頗有意味地點了點頭,笑了。
跑到街上的張本民,頭也不回地東行而去。
屏壩街太長,一口氣跑不到頭。到了公社文化站的時候,張本民停了下來,得喘口氣兒。
文化站的院子有點兒味道,中間挖了水池,還搞了個小假山,假山背後是木質長廊,看上去還真是那麼回事。張本民尋思著,要是能進去溜達一通應該不錯,可瞅瞅看大門老頭陰森的老眼,知道肯定沒戲。
不能多歇,咋說中午前得趕回去。張本民拔腳要走,可瞥眼看到了院裡的一間辦公室裡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曾經的小學班主任代課老師王一玲,交了他兩年數學和美術。
看到王一玲,許多往事湧上心頭。
那會兒小學還在村裡,雖然沒有漂亮的教室和院牆,但那一排可以結出金黃色果實的高大綠荊棘,足以帶來相當的快樂。還有辦公室門旁那口掛在水泥杆架上幾百斤重的鐵鈴鐺,到了上下課時間,輪班的老師便會拉起鈴墜子,上課是三聲連響“噹噹噹,噹噹噹……”下課是兩聲連響,“噹噹,噹噹……”有時候值班敲鈴的老師忘了點,下課拖了超過五分鐘,校長便會氣勢洶洶到辦公室大喊,孩子都憋到尿褲子了,還不趕快打下課鈴!
那口鐵鈴鐺,是個快樂的玩意,人人都想敲。張本民和高奮進、孫餘糧沒少敲過,他們幾乎都是晚上行動,每人抱幾塊磚頭,偷偷跑到鈴鐺底下摞起來,然後挨個爬到上面,猛拽鈴墜子繩,敲得全村雞犬不寧。後來校長髮狠,說那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萬一鈴鐺掉下來,幾百斤的東西還不出人命?於是,圍著水泥杆架周圍便出現了一個大圓圈,校長說,不管什麼時候,誰踏進這個圓圈,立馬開除回家!
圓圈是不敢進去了,但張本民有的辦法,他揀來一堆石子,站在圈外擲,鈴鐺依舊會響起。
再後來,學校就派老師值班。
王一玲就是值班人員之一,而且還當場抓住過他,不過她並沒有把事情說出去。
張本民一直打心底裡感激王一玲,因為王一玲對他特別好,打鈴鐺的事只是其中一次。還有很多次,王一玲在教室裡撿到橡皮時,會悄悄放到他的文具盒裡。有時班裡同學一起在課間瘋打瘋鬧,王一玲進了教室還都沒回到座位上時,便會遭到集體懲罰,挨個被踢腚盤兒,輪到他的時候,王一玲便抓著他的膀子一拎,送到了已經被踢過的一邊,然後接著踢下一個同學。
這麼好的老師,張本民寧願讓王一玲交一輩子。可是令人遺憾的是,小學搬到西嶺的新校園之後,她就被辭退了。
往事想得眼眶發熱,再抬眼看時,王一玲已經推著輛洋車子快走出院門了。
張本民趕緊躲到電線杆後面,他不願意此時與王一玲撞面,因為她很落寞,臉上有滿滿的憂傷。
“還不行?”門衛老頭問了走到門口的王一玲一句。
王一玲苦笑了下,搖搖頭,“不行呢。”
“唉,俺看啊,以後也別來了,沒啥戲。”門衛老頭嘆了口氣,樣子有些愛莫能助,“你畫的畫俺看過,來文化站寫寫畫畫是沒問題的,可這站裡頭招人,大多數是不看真本事的,那公社大院裡頭的關係戶多著呢。”
“俺也知道,就是想多碰碰運氣。”王一玲抿抿嘴,“王大爺,謝謝你跟俺說這些。”
“謝啥啊,俺們都姓王,是一家。再說,又不能幫上你點實惠的。”被稱為王大爺的老人咳嗽了兩聲,“其實,不讓你再來,也算是幫到點子上了。”
“哦?”王一玲皺起了眉頭。
“丫頭,你是不明白啊,那個汪站長,不是啥好人,你要是再來一次,估計他就會跟你提要求了。”王大爺不無擔心地道,“事不過三嘛。”
“提啥要求?”王一玲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