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方純黑的聖河之上,連決突然覺得自己的心頭怦然開竅,就像是頑石上綻開了一朵魅惑之蓮,平時在蕪雜心境中難以修煉的大容之寶,此刻竟在連決還未催動口訣的時候,就像一朵順其自然上升的氣泡一樣,從連決的意識中緩緩浮起,一直漂浮到連決的眼前......
但這一次,前所未有,大容之寶的虛無空間竟然是純黑的......
大容之寶渾然漆黑的虛無空間,懸浮在同樣徹底黑暗的聖河之上,本應無法捉摸,但連決卻能真真切切地感覺到黑暗與黑暗的邊界......
一直到,黑暗與黑暗不再有邊界......
在這前所未有強烈而明晰的心識中,連決第一次感覺到了“純粹意識”的力量,心法只是用來輔助,境界只是用來標榜,真正的意識自成一方世界,人如芥子,可以納須彌,這也正是大容之寶這種法術真正存在的因由!
在黑如落燼的聖河之上,連決緩緩睜開了眼睛,望著眼前茫茫黑暗中的世界,雖然看不到,卻仍是世界,既然能看到,就已印證於心識與意識之中,世上的人是如此自由,又是如此受禁錮,他們比誰都明瞭如何自由,卻又自甘困囿於無形的牢籠之中。但是心一旦超越了肉體的極限,心識一旦超出了理智的約束,大千世界只若芥子,收納於一個人心神的須彌。
之前,連決修煉大容之寶的時候,不能受人撩撥,不能受噪音打擾,但這一次,連決的手按在他人的肩膀上,在結界氣泡中緩緩飄浮,雷舜雲和雲歌瑤等人的交談聲都聽得清清楚楚,但連決腦海中的一方天地,卻已經完完全全地開啟!
宛如一朵蓮花凌駕天地之上,天地不仁,蓮花不滅,只是冷眼旁觀。
突然,一道閃電般猝然、水母般輕盈的白影,從連決的眼前飄過......
連決似有預感一般地將目光追去,只見漫漫黑暗聖河與天地結合的無垠黯淡中,一個白衣、長袍、羽發的老者凌波遠去......
連決的心扉似被人重重一叩,朗聲叫道:“霧溪上神!”
那白衣長影稍一駐足,廣袖一揮,瀟然轉身,在萬千遙遠處靜默望著連決。
這白衣老者渾身沒有一絲雜色,長髮雪白、眉須不染,面孔似被光團氤氳著,無論怎麼用力去看,都看不清他的真容.....
連決沒有挪動腳步,卻覺得自己的心識已經超越肉體的束縛,像靈魂出竅一樣,向霧溪上神的方向如風飄去......
“不必看了。”前方,忽然傳來白衣老者聲如洪鐘的聲音,“大容之寶這門異術,九境求真,十境求偽!就像這世間事,向來求一個明白,末了圓一個糊塗,你看見的我未必是我,你所依附的軀殼也未必是你,你以為此時此地與我碰見,你又怎知此時幾許?此地幾何?記住!從心所欲,不逾規矩!這是大容之寶一境的心法,也是大容之寶十境的心法,參透此理,立地出門!”
突然,一襲白衣的霧溪上神廣揮長袖,在黑暗無光的聖河上,捲起一片黑得如同原油一般的黑水,黑水像是一隻無形的拳頭,重重擊打在連決的臉上,連決只覺得腦門、鼻樑還有上牙涼嗖嗖得疼!
“我既不存在,怎會撩動黑水?你既在心識之中,肉體怎會隨心識疼痛!蚊蠅過眼,只聽其鳴,必覺肌膚髮癢,鳥穢墜落,雖離飯盅咫尺,必難以再咽!世間諸事,只若杯弓蛇影,妄想存在,只是庸人自擾,妄想虛無,只是無益空想,何不建樹於廟堂?或逍遙於天地?介於二者之間多庸人,而庸人不自擾,便立地自清。即便是大容之寶這一門玄妙空迥的異術,尚需要收納之用來引人修行,世間又有何物能一塵不染?又有何人能一乾二淨?不求真,難得真,不求偽,難得全!罷!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