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半刻。”葵涼的聲音致使扁梁圖感到厭煩,他的聲音充滿中性的嫵媚,本是專門用於取悅客人,現在再怎麼努力也無法讓扁梁圖安心,他的一個呼吸都能讓宗正卿焦慮。時間如水流般流逝。“請您想清楚。”
“你打算怎麼做?”扁梁圖強行換了個話題,他凝視葵涼說話的地方,猜不透這個男孩如何安排逃脫計劃。他必須掌握接下來的全貌,唯有這樣,自己才能努力找到拯救全部家人的方法。“我的妻兒被他們抓住,就算我們隱身也沒法在眾目睽睽下帶他們逃走。”
葵涼時刻注意太陽的方位,剩下的時間已不多,再這麼耽擱下去,連自己都無法全身而退。
“我會讓附近的人全部失明,之後帶著你們隱身逃走——我先前從未同時使用這兩種力量,我沒把握能完成這件事,但至少要保證宗正卿您一直是隱身狀態。所以您只能再選另外兩人。”
“換言之,你根本不能保證能救四個人出去。”
“確實如此,但總要嘗試一下。”
扁梁圖非常惱火,葵涼把他的家人當成在適當時可以拋棄的物件,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他心中暗罵,但嘴上卻說著好聽地話:“你不能再想想其他辦法?”
“宗正卿,這就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他沒有退讓,堅持扁梁圖必須拋棄一個孩子——亦或是妻子。選擇權在他手上。“時間不多了。”他強調,“大人若想保命,請儘快下決心。”扁梁圖雖然看不到他的樣子,卻感受到那雙瞳孔灼灼逼人,深邃無比,猶如一道射進內心深處的光,眼神包含著純潔、邪惡、美妙又誘人地勸說他做出生離死別的選擇。他粗粗地喘著氣,肥胖的下巴鼓囊起圓球似的泡。
如果必須要拋棄一個人,他要選擇誰?直到這時,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始思考這件事,葵涼那道不可視的目光讓他明白,現在只有這種逃跑的方法了。除非他想玉石俱焚,在毫無準備地情況下與鍾煙龐政做個了斷,否則他只能割去親骨肉。他咬緊牙關,大兒子和小兒子的郎朗書聲和嬉笑身影紛紛浮現眼前,一個十五歲、一個五歲。
他還記得大兒子出生時的情形,夫人差點因失血過多而命喪黃泉,她挺了下來,他的第一個兒子才誕生——那時他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地方官,兒子出生讓他首次感受到身上的擔子,沉甸甸的、有時讓他窒息,介於苦難和幸福之間的責任感;後來是小兒子,他已掌握了官場的訣竅,如魚得水混跡其中,小兒子出生時收到了各界人士的祝福和份子錢,他像一名商人,藉著兒子出生的喜事販售權利,風光無比。
兩個孩子,一個擺脫了貧寒,一個走向了富足。他的指甲嵌進肉裡。
如果是夫人,一定能理解他的苦衷……他的腦袋滾燙,儼然下定決心——隨時可能改變的決心。太瘋狂了!自己一定瘋了!他的內心在咆哮,黃河決堤的場景莫名地湧入腦海,水澆滅了熔爐般的大腦,熱量頓時反噬將水蒸騰。他猛然瞪大眼睛,目光中沒了一點光明,太陽正徐徐落下,彌足珍貴的光芒變得冰冷異常。
“把我的兩個孩子都救走吧,”他低垂下腦袋,“我和夫人死在一起便是了。告訴大兒子,他懂事,告訴他,是鍾煙龐政和傾蓮公主殺了我們,帶他們逃走……”
葵涼聽後一驚,但很快鎮定:“請您再三考慮。”
“這就是我的決心。”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葵涼——即便看不到,但他能感受到那個**的目光迎上了自己。他忽然意識到,葵涼能看到他,不過意識到這點沒法改變什麼,想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不禁潸然淚下,“一定要把他們平安送出去……請務必送他們平安離開。”
一聲沉悶的響聲從地板震出,扁梁圖的膝蓋抵到了冰冷的石板上,兩道淚痕擺脫了隱形,清晰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