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盡斂,華燈初上。
夏日的夜幕總是降臨的很晚,在這座濱海的南方小城更是如此——已是晚飯時分,天邊卻還殘留著一抹靚麗的橘色,便是在這抹微亮中,劉瑾的座駕進了御鯤臺的警備範疇。
自黑色轎車過了第一重崗哨,御鯤臺便接到了內線報備,老管家福叔將電話放下,回身看向在餐廳裡立了一排的傭人們,神色凝重。
見他如此,女傭領班低聲問道:“怎麼?真的只有少帥一人?”
福叔點點頭,緊跟著便是一聲嘆息。
“要不……咱們還是撤掉一副碗筷吧。”女傭領班又道。
這句話卻讓福叔簇起眉頭來:
“不準撤!”
“可……可要是少帥不高興怪罪下來……”
“有什麼事我頂著,我說不許撤就不許撤!”福叔態度強硬,聲音也不自覺的大起來。傭人們沒辦法,面面相視,卻聽女傭領班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各自忙去,別耽誤了晚飯才是正經事。”
劉瑾從車裡出來,抬眼卻見二樓一片漆黑,與一樓廳堂的燈火通明形成了鮮明對比——熠辰被抱回林晚婧孃家照顧這件事,他是早知道的,但他卻一時間忘了林晚婧也沒有回來,此刻忽然想起,心裡難免有些失落。
夕陽斂去了最後一絲光亮,漆黑的天幕裡,月光慢慢顯出皎色來——好在今晚有月亮,這月光她該是能看到的,既能看到,應該也不會太害怕吧……
脫下外衣獨自在餐桌前坐了,劉瑾的目光在桌上掃了一圈——八個菜裡五個都是林晚婧最喜歡吃的。今晚只有他一人用餐這件事應該第一時間就通報過了,此刻卻還擺了兩套餐具,顯然是故意為之。而他也不打算責備,拿起銀箸將菜色一一品嚐後,開口問身邊的瓊鴿道:
“阿玲呢?”
“她……”瓊鴿頓了頓,見劉瑾的臉色甚是平和,才終於開口道,“她把自己關在屋裡……”
“這是惱我,不願見我吧。”見她似是不敢說,劉瑾索性替她道,語氣裡帶著些早有所料的笑意。
“不不不,她斷不敢惱您的,只是她與少夫人自幼一起長大,主僕情深…”
“你不用替她解釋,我並沒有責備它的意思。”劉瑾道,“這幾樣菜,讓廚房收了吧,明日熱了讓阿玲帶去。”
瓊鴿愣了片刻方才醒過神來,道了聲謝,便快步往廚房喚師傅去。
海軍司令部一如往常的嚴謹肅穆,這種井井有條的安靜越是靠近劉瑾的辦公室便越是明顯。而在林晚婧自贛州歸來入獄之日起,這種安靜便多了些壓抑,就是這種不舒服的氛圍,配上潮溼悶熱的陰雨天,更加讓人坐立難安。
鋼筆在微黃的紙頁上留下數行瀟灑硬挺的行書,但不多會兒,幾行字又被盡數劃去,隨後,那張幾乎要被劃破的紙便被揉做一團,擲進了桌邊盛著水的瓷缸裡。墨跡遇水而化,頃刻間便只剩下一團似有若無的藍色。
執筆的手重新臨到新紙上,剛起筆便又頓住了——他的目光又觸到了檯燈下那恬靜的笑顏,那目光是如此清澈柔和的,像一縷清泉,緩緩流進他隱隱作痛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