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沉如墨,月上三竿,傅三千躡手躡腳走到傅歡情的身後,手上的燈籠微微提起,昏黃的光從薄薄的絹紗之中透出來,照在傅歡情俊美的臉容上,雖然有一半臉仍在陰影中,卻也有一半映著淺淺的光。
傅三千仰首上前,小心翼翼道:“主子……孟大人找到白堂祭司了,讓我知會你一聲。”
傅歡情僵直的身子一震。
白堂,是那個琅琊竹林中憨憨的,會為了公主的星星夢捉幾千只螢火蟲的少年。
少年守著少年的公主,正如他守著賈東風。
他拔步向宮外走去,他一定要救下這個少年。
孟昌正在緊張地望著眼前的老軍醫,這是他們所能找來的最好的外傷大夫了。
老軍醫卻蹙著眉看著床上已經不成人形的少年。
傅歡情大步踏進蘭陵兵馬司的後堂時,便見著這樣凝重的情景。
“傷得如何?”傅歡情快步上前,望著追隨自己父子兩代的老軍醫沉聲道。
“很是不好。”老軍醫搖頭嘆息,“手骨、大腿骨、小腿骨分別被人故意折了四折,手骨、腳骨幾乎全碎了……即使老身用上畢生所學,只怕也只能救回他一條命,而他的餘生只能在床榻上度過了。”
少年依舊昏迷著,原先飽滿紅潤的臉龐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傅三千探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年,隨即便縮了回去,側目嘖道:“太狠了,他是結了什麼厲害的仇家,竟被折磨得剩了一口氣還能活著……”
傅三千雖是傅家隱衛中最不著調的一個,可是她看問題往往比任何人都敏銳。
如果只是追殺段衡的殺手,應該直接利落地殺了白堂,為什麼要這麼細緻地折斷他的腿骨手骨,甚至擊碎他的腳骨,卻不要了他的命?
這般生不如死的折磨,究竟隱藏著什麼樣駭人的深仇?
傅歡情俯身在床邊坐下,蹙眉望著床上的少年,他終究會醒的,等他醒來,一切就會真相大白。
就在此時,少年突然驚懼地坐起,大聲地發出啊啊的呼喊,就在他張開嘴巴的那刻,傅歡情的心沉了下去。
白堂的舌頭也不見了。
傅三千驚叫了一聲,直接跳出了門,再也不敢進到屋內來。
然而白堂依然很激動,因為他看見了傅歡情,這個讓他和他的阿衡公主踏破鐵鞋無覓處的“黎公子”,如今終於就坐在了他的眼前,只是如今的他口不能言,手不能書,腳不能走,形同廢人,廢得不能再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