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磊的家位於距離開發區十幾公里外的古城區。
他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之前也一直待在古城公安分局的刑警支隊。
幾年前,局長把他叫進了辦公室,說新成立的開發區缺人手,想讓他過去,表面上說是讓帶帶新兵,實際在他看來卻是有冷落的意思。
不能拒絕,命令就是命令,他打包了辦公用品後便來到開發區分局報道。
他謝絕局裡給他安排的宿舍,堅持每天花一個小時從古城區坐地鐵過來上班,下班後再花一個小時回去,數年如一日,沒有任何抱怨。
現在,他混在一大波下班的年輕人中間,坐上了回家的地鐵。
從玫瑰園小區出來後,他本想把今天的偵查情況跟隊長蔣健彙報一下,但後者不在局裡,於是他就獨自下班了。
雖然這個案子有人身亡,但從性質上來講,畢竟只是一起因為高空拋物所引發的意外悲劇,跟組內其他成員正在偵辦的殺人拋屍案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晚一天彙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在地鐵上,有一個年輕的女孩起身給他讓座,他客氣了一下,然後心安理得地把屁股放了下去。
拒絕別人的好意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
大概六點半左右,他下了地鐵,在全家便利店買了一隻麵包和一小盒光明牛奶,作為明天的早餐。結賬的時候,他又順手拿了一罐三得利啤酒。
他喜歡日本啤酒的那種清淡味道。
隨後,他拎著塑膠袋,慢悠悠地回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小區——一幢建於八十年代的老房子。
這是他父母留給他的一套了不起的遺產,雖然只有八十幾平米的面積,但屬於獨門獨戶,帶一個小院。
二十年前,為了給大女兒買學區房,妻子曾經想過把它賣了,但最後在他的堅持下還是沒有捨得。
現在看來,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英名的抉擇之一。
在這幢小樓裡,他已經生活了差不多六十年的時間,經歷了母親的死,妻子的死,未來也將承載自己的死。
他想好了,等待熬退休後,就每天坐在院子裡,泡一杯茶,看一本書,平靜地走向生命的終點。他對寧靜的渴望已經很多很多年了。
然而今天推開院門,他卻愣住了。
院子裡鬧哄哄的。兩個孫女正在大鬧追逐,兩個女兒則面對面坐著,一邊打毛衣一邊聊天。他還透過一樓廚房的窗戶看見,兩名女婿正在燒菜,香噴噴的油煙不斷從裡面冒出來。
這是一幅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幸福和諧畫卷。
“喲,爸,回來啦。”說話的是自己的大女兒方小艾。她這一喊,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笑著朝他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