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薛前輩您這話說的,那這王小先生畢竟是晚輩先尋到的,就算您要帶他走,那也至少得他自己知道您二位的身份吧?您,含珠龍薛蟠薛老前輩,我還能給引薦引薦,可後面那位仁兄……”
薛蟠哈哈大笑起來,引得他頰上那兩團鼓起起伏的更為明顯,整張臉更有一種癲狂姿態:
“哈哈哈哈哈,劉流兒啊,聽見了吧?還說什麼自己兇名威震中原,剛才不過幾個回合就差點慘敗,現在人家連你是誰都不知道,臉都丟盡嘍!”
身後隨即傳來一聲冷漠的喝罵:
“薛老頭,閉上你的老嘴!嘿,楊暾,楊大俠,小人真是久仰大名啊。小人劉流兒,賤名一個,不知道可曾有幸入過楊少俠的耳?”
先前的黑影摘下斗笠,與楊暾一樣稜角分明的中年人臉龐,只是鬚眉已略有發白,而邪笑的唇上結了暗紅血痂的傷口更添幾分痞氣,一雙刀眼更是兇意煞然,不知手上沾惹了多少人命才染出的如此氣質。
一老一壯,正是先前在英雄鄉中查驗屍體的二人,而楊暾看向手握鋼刀的劉流兒,雖然嘴角笑意未淡,但目光中卻很明顯地鍍上了一層肅殺的冷意,他緩緩開口道:
“原來是號稱森羅刀的劉先生……我知道你的事蹟,你原是淮南道的一名官差,幾年前不知從何處得了一本刀法傳承,於是日夜修煉,武道上突飛猛進,卻不料一日練功不慎走火入魔,發狂之下竟然自屠滿門,之後又殺入衙門,將你的那些手足兄弟全部一刀斃命,從此便亡命天涯,只是不知你何時竟然入了五陰宗,成了薛老前輩的同門……呵,不錯,這幾年你的事確實鬧得沸沸揚揚,然而我一位熟稔刀道的朋友告訴我,他曾讀過你那本《森羅刀傳》,雖是邪門刀典,但功法體系完備,內息運轉也不見魔門功法中常有的突入捷徑之舉,按理說完全沒有走火入魔的可能……我很想知道真相,劉先生可願意為我解惑?”
劉流兒舔舔嘴唇,眼中放出興奮的兇光,顯然沒有想到有人能解出當年的真相,發出一連串刺骨的笑:
“嘿嘿嘿嘿嘿嘿,不錯,我確實是親手殺了我的老父老母、結髮妻子、一雙兒女還有那些同僚手足,不過楊大俠,我看你那位朋友其實也就是徒有虛名,他根本就沒有看到最後嘛:《森羅刀傳》的最後一頁上,可是赫然寫著‘斷情絕義,不受其累,方可圓滿’這十二個字呢!為了練功,區區人命算得了什麼?而若我此刻心中有愧,又怎可能將這刀法練至如今圓融境界?再說了,魔門子弟,哪個手上不沾點血?我只不過比他們大多數人更狠絕一些罷了,楊大俠又何必如此憤恨呢?”
聽聞此言,楊暾眸中冷色更甚,諷道:
“哼,虎毒尚不食子,江湖上更不乏魔門領袖為了親朋金盆洗手的故事,比起他們,劉先生還真是擔得起這‘邪魔’二字呢……不過二位倒是出乎我意料,竟然能這麼快就找上門來。”
薛蟠陰鷙一笑,說道:
“呵呵,不得不說,楊大俠的確實心思精巧,我二人昨日便從英雄鄉往長安方向追起,不料追了半夜連個人影都找不著,想不到你帶著這小子就匿在林子裡竟是一步沒有挪過,好個瞞天過海!若不是我二人留了個心眼,這盟主的位子,還真就落在別人手上了……行了,楊大俠,咱兩位的身份你也知道了,時間也給你留了這麼些,咱們就此別過,如何?若是楊大俠你實在捨不得這小子,哪天你來找老夫,老夫給你從門裡找幾個皮相好的嫩小夥兒,保證伺候到位,哈哈哈哈哈……”
楊暾聞言並不惱怒,反是微微一笑,說道:
“在下可沒有什麼龍陽之好,那些小夥子還是留給薛前輩自己享用吧——若是你還有命的話!”
說話間,楊暾忽而腳跟發力向後撤身,同時間左臂猛揮,只見數根寸長鋼釘自袖中暴射而出,直奔薛蟠面門!而右腕也在此時輕抬,端著個勁吐入雲的平直劍勢,一劍刺向身後已然掠刀躍起的劉流兒,如行雲流水一般,卻又處處暗藏兇戾殺意,硬是以狠絕之勢將劉流兒險些砍入王凡肋下要害的一擊逼得回刀格擋。
而另一邊,那數根鋼釘將至之時,只見薛蟠冷冷一笑,右頰一縮,一顆光亮的烏黑鐵珠自他口中射出,不費吹灰之力便撞散了那些鋼釘先前的兇勢,直直向著楊暾後腦撲去!
“楊兄當心!”
王凡見此殺招心頭一驚,正欲挺身上前時,旁邊一道身影閃過,只見楊暾橫握鹿鍾,這一次倒是沒有去硬接,而是在劍身與鐵珠相碰之時稍偏劍尖,順著鐵珠的勁力方向斜了過去,卻又不是完全放任鐵珠飛行,而是如同拈花於其上一般,吐納勁力間將這鐵珠粘黏於劍鋒之上,再順勢翻轉手腕向地上一遞,“嘭”的一聲悶響,那一記剛猛陰毒的鐵珠竟就被如此輕易化解!
薛蟠見狀,頓時臉色大變,又見劉流兒遲遲不上前牽制,心中更是一緊,側頭看去,只見那位自屠滿門無惡不作又自詡威震武林的中年人,此時已然癱倒於血泊之中一動不動!胸前一道淌血不止的劍傷撕裂而上,竟是直接蔓延到脖頸之處,甚至可見外露的喉管還在竭力做著垂死的顫抖,卻只能在劉流兒的嗓子中發出“嗬嗬”的怪聲!
薛蟠大駭,急欲後撤,卻不料眼光一閃,楊暾的鹿鍾劍鋒已幾至鼻尖,他慌亂中忙運起真氣,在雙手之上凝結毒瘴,大喝一聲便要去硬接劍光,卻不料楊暾早有防備,劍尖一抖制住衝勢,反身一抹又迅速變換步法回身上撩,正捱上薛蟠抬起的右手,只聽得一陣輕微的血肉綻裂聲,薛蟠自小臂起至手腕都被一劍劈開,而其間劍氣尚未止步,竟還有一路侵伐下去的意思!
薛蟠吃痛怒吼一聲,迅速壓上左手已凝結成的毒瘴,同時趁楊暾閃身躲避時飛起一腳逼出招架,一個瞬身連退數步,撤出數十米的距離方才停下,緊緊握住右臂傷口,絲毫不敢大意地緊盯著面前還在微笑著的楊暾,乾枯嘴角不受控制地猛撇動幾下,難以置信怒喝道:
“……三世七法,還有峨眉的趨避一劍,這都絕非你家傳劍訣內的武功,你怎麼學會的!老夫清楚你的武學根骨,單是你們楊氏一脈傳承的劍法你都用了三十多年才徹底吃透,怎麼可能還有精力去學外門的功夫,還能融會貫通至如此地步,幾招內便斬殺了劉流兒?!”
楊暾的笑從始至終都未有過變化,而此時更添幾分弧度:
“很簡單,因為你把我,把我楊氏劍譜,還有我那位坐鎮中原武林三朝、隻手彈壓蕩滅北方胡人各族武林的祖父——”
一劍縱出,卻不聞破空之聲。
“——都想的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