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未置可否,高深莫測的看了高巍一眼,而後對下面所有人道:“論政不誅心。”
朝堂上靜了一刻,邵安終於出列,言道:“高將軍,若西甌得知行軍路線,必會在將軍行軍的路上伏擊,何以調轉馬頭,攻打金城?可見此信為假。”
“這……”高巍一愣,竟無言以對。
邵安不給對方思考的機會,繼續道:“若真是密信,必會珍之藏之,絕不示人。臣有一問,請教將軍,信從何來?”
“……乃是有人截獲。”說這話時,高巍的語氣虛弱,眼神飄忽,可見此言是假。畢竟高巍總不能說,是昨晚有人莫名其妙將信塞在他臥室門縫中吧。
“如今戰事已了,此刻再傳信,豈不晚矣?”
“你……”高巍被邵安問得啞口無言。他這才發覺,自己準備欠妥,光憑一封信,是很難扳倒寵命優渥的帝國宰相。
攻訐至此,雙方都已撕破臉,絕無回寰餘地,於是和稀泥的中立黨該上場了。裴紹鈞道:“相者文德昭,將者武功烈。①將相向來關乎大局。將相和,國家寧;君臣信,天下安。無論此信是真是假,西甌離間之心昭昭,萬不可入其圈套。”
“高將軍在前線浴血奮戰,可後方卻有人通敵陷害,裴大人居然想將此頁掀過不提?”宋綦老將軍呵斥道,“朝中內奸不除,將軍即使能打贏這次,但功績不會長久,遲早會毀在黨禍之中。”
“老將軍此言何意?”立刻有文官跳出來反駁,“難道將軍認為,百無一用是書生麼?在將軍眼中,我們這些文臣,只會在後方添亂?”
“宋老將軍沒這個意思。”稍微有些理智的官員趕緊站出來勸架,於是話題又從丞相是否通敵,轉移到了文武之爭。
正當雙方你一言我一語辯的不可開交之時,李洪義一句話打斷了大家的言論。
只聽他道:“這封信,就是邵相寫的。”
此言一出,如同一把利刃,撕開了所有的謊言。
話說在雙方辯論正酣之時,那封信也正由六部傳到御史臺,再經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僕寺、鴻臚寺……最後終於又傳向前面,回到了樞府這裡。
恰巧此時李洪義對文武雙方引經據典的辯論,聽的是毫無頭緒,百無聊賴中便順手接過了那封信。然而就在他接過信的那一瞬間,一種熟悉的感覺迎面撲來,他第一眼就認出了上面的字跡,那句話也就脫口而出。
李洪義話音剛落,裴紹鈞、董祈明、彭源平、倪泓羽等人齊刷刷轉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李洪義,心說你一個武將,見過幾回丞相的字,哪來的自信出言指認?而孫敕、皇帝和高巍,所有知道內情的人則是緊張地看著李洪義,生怕他想起點什麼。
畢竟邵安與李洪義,二人年少時形影不離。他日日看著邵安寫字,深深瞭解邵安的字型形態、運筆走勢。要說誰最熟悉邵安的字跡,不是皇上,不是張三,而是李洪義。
董祈明作為書法大家,居然被一個不通文墨的粗人反駁,一時不忿,率先開口道:“李將軍如何認出這是邵相的筆跡,可否具體指點一二?”
“這個……”李洪義看著手中的信,急地直撓頭。雖然他很熟悉邵安的字,但要具體說明字的特點,還真是難倒了他。
眾人瞭然一笑,有人不屑道:“連個所以然都說不出,可見將軍所言不實。”
“我沒撒謊,這就是邵相的字。”李洪義憤然道。他低頭仔細尋找著蛛絲馬跡,沒想到真被他找出了一處。李洪義興奮地指著信紙,“看,他這筆捺,用點代替。還有這、這裡的撇也是。”
董祈明一看的確如此,不熟悉邵安字跡的人,還真發現不了這點小規律。不過他更奇怪的是,李洪義如何得知邵安這些小習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