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不恨，你信嗎？”沈鴻淡淡一笑，又道：“說不恨，那是假的。剛開始的時候，我是真恨！你可以想像得到，一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子，一夜之間，就沒了爸媽，就必須得學會懂事，就必須得像大人一樣去想事，你想想，那種恨，會有多深？”
喬北點了點頭：“我理解，我父母走的時候，我也是那樣。”
沈鴻拍了拍喬北的肩膀，笑道：“直到我讀小學後，爺爺作主，把我過繼給大伯，也就是咱爸……只不過，那時我恨透了大伯和大媽，故意摔壞東西，故意不吃飯，故意搗亂……呵呵，那時候，我才七歲咧，就懂得這麼多。”
“我也幹過。”喬北笑道。
沈鴻微笑點頭，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已經讀四年級了，跳級，知道為什麼我讀書這麼好嗎？因為我要報仇！我要讓爺爺知道，我有本事。因為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這個家裡，是爺爺說了算的。”
“比我強，我七歲才讀小學二年級！”
“呵呵……但大媽從來不生氣，從來沒有！像我親媽媽一樣寵著我，有時候大伯煩燥了，還會訓我幾句，都是大媽護著我……不過，那時候，我覺得她是假裝對我好，對他們仍然懷恨在心，直到有一次過年，我和四弟玩爆竹，四弟貪玩，用棍子在水池裡捅了一個大洞，把爆竹扔進了水池裡，說要炸魚，結果炸得自己滿臉泥水……呵呵……”
喬北沒有說話，他似乎已經猜到了答案。
“三嬸知道後，過來根本不聽我解釋，對我大罵，我還了一句，惹得她更生氣，一把將我推落水池，大家嚇壞了，卻沒有一個人肯下水來救我……呵呵……還是大媽聞訊過來，也不和三嬸吵鬧，撲通就跳進水池裡，折騰了許久，總算把我推上來……二弟，北京的冬天，你知道有多冷嗎？”
喬北點點頭。
沈鴻緩緩搖頭：“大媽那時剛剛懷上孩子，卻因此受了風寒，導致流產了。當時我嚇壞了，我知道我惹禍了，我知道家裡再沒有人管我，他們一定會把我趕出家門的，連爺爺也不會再管我了……我躲在屋裡，鎖上門，似乎這樣別人就不會來趕我走了。”
“結果卻出乎我的意料，爺爺把三嬸狠狠的訓了一頓，氣得三嬸硬拉著三叔和三妹還有四弟搬出沈家去住，後來就很少來沈家了，有時過年也不來。大伯也很生氣，大媽卻勸大伯說：‘我們是命中沒有孩子，以後，鴻兒就是我的孩子，我親生的。’”
“我在屋裡聽到，就開始哭，那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哭，反正就哭得很兇。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媽過來敲門，敲了很久，我才開門。就看見大媽一直端著一盤餃子，在門口等著我出來。還像個沒事人一樣，對我說：‘鴻兒，那不關你的事，餓了吧？趕緊的過來吃餃子，過年了，大家都吃了呢。’”
“我抱著那盤餃子，又開始哭，哭得稀里嘩啦的……呵呵，不過，我從此之後，就再也沒哭過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不再恨大伯和大媽，二弟，我把大媽當成親媽，你信嗎？”說到這裡，沈鴻望著喬北。
喬北重重的點頭：“我信！老媽是這種人。”
沈鴻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從那時候開始，大媽叫我好好讀書，我就好好讀書。大伯讓我考清華，我就考清華。讓我低調一些，我就低調。在清華讀書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知道我是沈家人……呵呵，畢業後，大伯讓我自己去考商務部的公務員，我就一個人去考了。”
“到了商務部，沈家人的身份就藏不住了。誰都知道我是沈家子弟，大伯又教我，讓我團結身邊的同事，我就和所有同事關係都搞得很好。大媽教我不要和三叔三嬸他們計較，大家畢竟都是沈家人，我就去和三妹和四弟處好。四弟喜歡鬧事，鬧事之後又不敢告訴家裡，就給我打電話，我就偷偷的去處理了，這裡面借了沈家人的面子，呵呵……”
“必須的，沈家的招牌豎著麼，不用白不用！”喬北大笑，心裡很痛快。不知為什麼，他就是相信沈鴻的話。
沈鴻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又衝喬北笑道：“本來還好好的，但你一回來，全亂套了。”
“關我屁事？”喬北翻了一個白眼。
沈鴻搖頭笑道：“還不是因為你？你沒回來，三叔三嬸對我看不順眼，但又拿我沒轍，因為我不惹事，他們惹我，我也忍著。但你不但不老實回來，還一下惹出這麼多事。追其原因，還不就是因為你來了，可以挑起紛爭麼？這個責任不得算在你頭上啊？你要早聽了爺爺的話，規規矩矩的回沈家，不就什麼事都沒有麼？”
“不可能，要生事，早晚還是會生事。”喬北搖了搖頭。
沈鴻乜了喬北一眼，也不去和喬北爭論，伸手擦拭碑上鑲著的相片上的灰塵，低聲說道：“二弟，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帶你到這裡來嗎？”
“讓我感動一下唄。”喬北笑道。
沈鴻搖了搖頭，看著碑上的相片說道：“我是希望讓我爸在天上能聽到，我們沈家上代的恩怨，到我們這一代，該結束了。二弟，以前我從來沒有跟我爸媽說過這些，每天來，我總是告訴他們，我學業有多好，工作有多好，生活過得有多好。今天，我想在這裡告訴我爸媽，我有兄弟姐妹，真的很好。”
喬北心裡莫名的一股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