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說話的臣子忽而間變了語調,竟陡時同意起與其立場相對的天子來。易之行自是滿意,可吳槐卻滿肚子怨氣,恨不能將那‘懦夫’當場殺了去。
下一刻,他隱忍悉數慍怒,旋即將目光瞥至一側的另一位朝臣,那朝臣很是有膽量,他不同於旁人,一旦吳槐的眸光狠戾瞥向他,他便敢義無反顧地向前,當然,這一切皆得益於丞相給他的利益足夠多。而天子的怒意興許只能停留在怒意的層面罷了。
因此,那跪地的朝臣繼續代替丞相反駁起天子來,而這一回滿意的卻不再是天子,而是一側的丞相吳槐了。
“陛下!臣以為您與諸臣的言行的確失妥!不如咱們先行保下那兩位將軍的性命,然後在那領土權上做點手腳,如此一來,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哼,你當真以為蠻族都是一群傻子嗎?還是說,你將朕當傻子?你說兩全其美便能兩全其美了?你說做手腳,蠻族便能看不出了?朕瞧你才是那個傻子吧!”
天子的反唇相譏當即激怒起下頭的那位朝臣來,亦或者說在這位朝臣內心深處還是像過往般埋存著天子是弱者的頑念,哪怕今時的易之行綻露出某種險惡的端倪來,他也以為眼前人僅僅是在故弄玄虛,蓄意營造自身的威嚴罷了。
因此,接下來此人竟更為咄咄逼人起來,他的態勢非但叫旁臣驚悸,更令下頭的吳槐冷汗連連,他的這位走卒似乎用勁兒過猛了。
“陛下!您這般推拒搭救這二人的性命究竟是為何?難不成當真是因為在乎江山社稷嗎?難不成您自己便沒有私心嗎?您總是在說丞相大人有私心,您自己便是赤誠之人嗎!”
此人的言行確乎令所有人震顫,他們不可思議地望著這位‘英勇’的臣子,不得不佩服他的膽量。然而他們更為在乎的卻是上頭天子的行徑,但見此時的易之行面色凝重,忽青白,忽黑紅,情緒起伏不定,根本叫人不可捉摸。良久後,他僅是冷哼一聲,雙眸裡堆砌著近乎於譏誚的意蘊,像是並未太過動怒。可俯仰之間,他的整張臉孔便陷入至某種危冷的境地,而這之上漫溢的無疑乃為殺氣。
在場之人似乎皆感受到了這份殺氣,只有適才那位為丞相‘出頭’的臣子渾然沉浸在自身的‘英勇’行徑裡。
“丞相,您可真是培育了一位好忠臣啊,朕實在為你感到欣慰。”
話落,當即可見天子向身側的燕祺遞去一抹眼色。
這殷宮太過安寧了,安寧得甚而有些不像皇宮了,今時,易之行便也只能放放血,讓這殷宮重煥往日的‘生機’了。
燕祺飛也般的身影像一陣風,根本叫人捕捉不到,當再去瞧時,滿眼蔓延開來的皆是四濺的血色。
適才那位‘頤指氣使’的朝臣就這般被當眾刺穿了,他毫無防備,興許還未反應過來,此生便已終結在他那張過於靈巧的嘴上。
他慘死的景狀切實地呈現在諸臣的眼底,但見諸臣登時倒吸一口涼氣,旋即將腦袋埋了下去,他們不敢抬首,他們不敢想象。自己日夜侍奉的溫良主子竟不是他的本來面目,原來他們一直以來都試圖在暴君的頭上作祟,這種經歷光是想想便令人後怕。就連丞相也被此情此景震顫住了,可以說,易之行的殺伐果決比過往那位以殘暴‘揚名天下’的易禮還要可怖,易禮殺人前至少還有個奚落的過程,可這位君主卻在眨眼間取下旁人的人首,這分明是不給旁人半分還生的機會,而從此以後,朝臣們亦終於不得不管住自己那張隨時有可能招致禍端的嘴了。
此時,天子滿面笑意,可這笑意出現得卻過於不合時宜了,在旁人慘死的情景下,天子的這抹笑意顯得格外詭異。
“諸位愛卿,你們還有何話要說嗎?”
男子會心一笑,春光般的明媚在其容顏上盪漾。
久久,朝堂之上一方緘默,沒人敢在此時吭上一聲,就連一直以來同天子敵對的吳槐也不敢。
“既然諸臣都沒有異議的話,那今日的早朝殿便到此終了,朕便先行離去了。”
天子悠悠丟下此番言論,在他徹底離開此處前,根本無人敢先行站起身來,哪怕天子的身影迅即掠過其身側時,他們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下。
沒人敢相信今日的經歷,就連早已熟知天子脾性的丞相也不敢信賴自己的雙耳所聞,雙目所見。易之行此番算是徹底撕扯開過往的假面了,且正應證了當初易之臨所說的種種質疑。當時諸臣們並不相信,可他們現今卻無疑相信了當初被他們極端懷疑的言論。然而如今追究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天子的威厲擺在此處,恐是沒人敢舊事重提,更無人願意重蹈適才那位慘死者的覆轍吧?
易之行過往的形象深入人心,可以說,幾乎不被任何人所懷疑,然而今日他只需用幾個時辰,便徹底更換了他在旁人心底的固有印象,可這份印象帶來的影響卻比往昔那個他深遠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