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馬不是那個大兵的對手,那個大兵又高又大,像個力大無比的黑熊;他摟住大洋馬,扭了沒幾下,就一腳將她撂倒在地。他壓到她身上,一隻手死死扼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伸到綁腿上摸刀子。
大洋馬叫了起來:
“小五子!快……小五子!”
小五子本能地想站起來,可兩個膝蓋發軟,怎麼也站不住。她只好俯下身子從地上爬過去,孕育著新生命的肚子幾乎觸到黑褐色的地面上。她爬到他們跟前時,那個大兵已將綁腿上的刀子拔了出來。
她上前去拖那大兵的腿。
那個大兵用刀子對著她的胳膊就是一下,她感到整個胳膊麻辣辣地一震,繼而,許多鮮紅的血順著她的膀子流到了腋下。
她鬆開了手,倒在了大洋馬身邊不遠的地方。
在那大兵匆忙對付小五子的時候,大洋馬拼命反抗起來,她把整個身子向上挺,一隻手抓住大兵握刀的手腕,另一隻手想去揪他的衣領,大兵將整個身子向後傾,握刀的手腕死命向下壓,迫使她鬆開手。當她剛把手鬆開,大兵手中的刀子便又一次落了下來。她慌忙用胳膊去擋,胳膊當即便被刺穿了,傷口處湧出的血,滴到了她的臉上、額上、眼睛上,連她的視線也搞模糊了。她突然產生了一種預感,她覺著自己今日是在劫難逃了。她張張嘴,想向那大兵討饒,可嘴一張,正碰到那大兵伸過來的手,那隻手試圖按住她那亂動的腦袋。她本能地一口咬住他的手,再也不鬆開了。
大兵嚎叫著,又在她胸脯上刺了一刀,她整個身子劇烈動彈了一下,兩隻男人般的大腳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她依然死死咬住他的手。
她含著怨恨的眼裡升起一片沸沸揚揚的紅色的塵土,她看到,一個沉甸甸的身影在這紅色的塵土中抖動著,她不知道這身影是她的,還是他的?
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渴。
她想喝點水……
她想到水的時候,嘴裡正流進一些帶著鹹味的濃郁的液體,她不自覺地鬆開了緊緊咬住的什麼東西,費力地將流進嘴裡的液體嚥到了肚裡……
她最後動彈了一下,死了。
大兵捂著鮮血淋淋的手,從大洋馬的屍身上爬了起來,一邊惡狠狠地詛咒著什麼,一邊向小五子走來。
小五子像只寒冬裡被挖出來的蛤蟆一樣,蜷曲著身子躺在地上,她喪失了一切反抗的能力和反抗的信心。她親眼目睹了兩個生命在一瞬間毀滅的全過程,她不再抱有什麼幻想,她等待著這個滅頂的災難落到她身上。她不準備討饒,她恨這些大兵!此刻,她有些後悔了,她不該跑到這裡來,不該來拖大鬧回家,她應該去告訴他,讓他狠狠地打,往死裡打!這些狗東西害死了她們的父兄!害死了她們的姐妹!這幫王八蛋都不得好死!
她聽到了那個大兵的腳步聲,看到了他那雙穿布草鞋的大腳,看到了他緊繃的綁腿,繼而,又看到了他挎在肩上的槍和手中帶血的短刀。
她等著他端起槍,等著他握著刀撲過來,她不怕死,她不討饒,決不!
肚子裡那個新的,即將成熟的生命在躁動,她感到腹部一陣陣隱隱的疼痛,那個成熟的小生命似乎不願死,他(她)在她腹中蠕動著、掙扎著、爭取著生的權利。她哭了,她那迷惘而痛苦的眼裡滾出了熱乎乎的淚水,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她的耳根,滴到了身下的黑土地上。
那大兵挎著槍,捏著刀,在愣愣地看著她,他嘴裡咒罵著,不住地往地上吐唾沫。
那大兵用腳踢了她一下:
“起來!快起來!”
她不起,她怕自己站不起來,遭這王八蛋的恥笑。她躺在地上,睜著眼睛望著他,等著他端起槍。
“娘賣屄,起來呀!”那大兵又踢了她一下,踢在她的腰上,踢得不重。
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突然覺著事情似乎有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轉機,這個……這個大兵似乎並不願意殺死她。
可她還是喊:
“你……你殺……殺吧!”
那大兵彎下腰,將她拉了起來,沉沉地嘆了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