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林肯伯爵、格拉摩根伯爵與條頓王公一道進入約克城堡後,迎接國王一行的是坐在輪椅上的休厄德·巴恩郡長本人,郡長身後一眾北方貴族已將約克城堡的庭院擠滿,雖然四周有噴泉流水,許多人的額頭上、脖頸上全都是汗,一個大汗淋漓的肥胖僧侶像海里的鯊魚一樣,不斷變換著方向。
新任守護牛津伯爵亨利此時尚在哈德良長城以北,到場的幾乎都是約克當地領主,小阿爾恩克提爾、斯諾里、蓋姆勒、萊芬神甫和託芬厄等金髮藍眼的北方丹麥貴胄盡皆俯首帖耳。國王一行所騎都是健壯乘馬,披掛華麗馬衣,跟隨入城的還有剛剛校閱的一支威爾士步兵大隊,身披半身胸甲,手中箏形盾不斷髮出沉重撞擊聲,許多年輕一代北方領主都是第一次目睹王家龍翼,不免被這般聲勢震懾,有些已經開始思忖接下來該如何討好國王。
埃德加此前經過丹法區五鎮便已見慣當地人的反應,事實上年初在法蘭西時,不要說這些塞恩一流的鄉下領主,就是都護一方的法蘭克公侯們面對英格蘭國王時,一個個都不免戰戰兢兢、汗出如漿。法蘭克騎士精華被英軍大量俘虜,查理曼的聖但尼王旗也被英軍繳獲,如果埃德加願意,腓力甚至得替他牽馬開道。
不過那時候埃德加不願意賣弄威風,甚至不希望過於折辱法王,以免腓力投向自己的其他敵人,不過這次不一樣,巡視北方的首要目的就是重新向這片土地宣示王權,雖然禮儀異常繁冗,他還是選擇以奧古斯都般的尊嚴忍受到底,在旁人眼裡,國王看起來就像是一輪光芒四射的太陽,身邊也是猛將如雲、戰士如雨,比如那個格拉摩根伯爵,就有著一副戈德溫家天生的巨人身材,至於那個骨瘦如柴的佛蘭德人,此時倒不甚顯眼,沒人覺得這位林肯伯爵會是個能征善戰的傢伙。
“休厄德大人,好久不見,你看上去老多了。”
“或許天主對老赫裡沃德更慈悲些,讓他在年富力強的歲月裡離開人世,不會像我這樣每天被痛風折磨。”
“我們理解您的痛苦,否則我一定會讓你一道觀賞我們現在的軍容。”
“這些傢伙可是大開眼界了。”休厄德掃了一眼周圍的北方人,“諾森布里亞的日子比不上南方,到處都是有趣的事,相信陛下的閱兵不久就會進入每座宴廳裡的歌謠。”
大量南方軍隊的入駐使約克迅速繁榮起來,國王駕臨讓這座城鎮的貴族數量翻了幾番,妓女是首先感受到這個變化的,在這個年代,貴族的身材比平民要高大很多,這意味著按比例來看,身體某些部位同樣也大得多,而且他們的錢袋也更鼓。至於教士們,有些出身更寒微些,但他們用更鼓的錢袋和更高的技巧彌補了身體上的不足。於是一夜之間,冷霜、胭脂和迷迭香精的價格整整漲了三倍!
羅傑·德·莫蒂默與自己的堂侄威廉很快找到一家酒館,兩個諾曼人在約克已經不像二十年前那麼扎眼,畢竟東瑞丁就有許多這樣的騎士,但兩人顯然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選了一個偏遠的座位,然後各點了一品脫酒。
“你父親還是不回公國?”
“他甚至不肯見我。”小威廉搖著頭,似乎有些失落,“他現在迷上了克呂尼派僧侶的那一套,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妻子和兒子了。”
“格斯帕特里克的兒子去了東方,這種局勢下,未必還能活著回來……”
“格斯帕特里克讓我失去了一個父親,我每天向天主祈禱,他的兒子會毫髮無損地回來。”
“我老了,這種仇恨已經和我無關,但你是我的責任——記住,如果你打算復仇,不要像你父親一樣。”
“我父親曾經將法蘭克國王擊落馬背,在黑斯廷斯伴隨公爵入陣!他是個偉大的騎士……”
“看看他的下場。”老莫蒂默不客氣地打斷了小威廉·德·沃倫,“如果你不想落得同樣的下場,那就放聰明些,學著把握局勢,最重要的是,不要追隨註定失敗的一方。”
“你以為我是那些蒙哥馬利或者貝萊姆,靠舔國王的靴子換取賞賜?”
“不,你不是他們,國王也不會幫你對付你的仇人。”
“難道指望盧福斯?那個法王的寵物?”
“去薩克森吧,埃夫勒需要人手,最重要的是,那裡有王國的未來。”羅傑悠悠答道。
此次沃爾西奧夫的缺席北方人和諾曼人同樣看在眼裡,雖然年輕人還在為國王炫耀的武力感到目眩神迷,羅傑這樣的上一代可不會看不透這背後的現實,西撒克遜的王權和諾森布里亞的武力之間已經產生了一絲裂縫,二十年前,這兩者的聯合逆轉了黑斯廷斯以後的崩潰局勢,而現在,國王正試圖用薩克森的利益引誘外國貴族為自己服務,諾曼人和佛蘭德人的刀劍又成為國王震懾北方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