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千帆很難解釋自己對父親的感情。按他的說法,父親陸沉舟帶給他的,不是父愛如山,而是父愛如山體滑坡。
在陸千帆的印象中,父親只是一位極普通的職業軍人。在原本的世界中,離開部隊的他,似乎不清楚如何與人相處。加之母親難產早逝的緣故,陸千帆的童年幾乎是在陸沉舟的打罵與呵斥中度過的。
於陸千帆而言,他與陸沉舟絕不可能是“父慈子孝”的關係,反而更像是“不殺之恩”的斯德哥爾摩綜合徵與“養育之恩”的社會道德標準下的複雜表現。
在這個世界中,這份關係依然沒有發生變化。陸沉舟雖然留在了部隊,還多出一個類似“帶刀侍衛”的職務,但兩人的關係一如既往的僵硬。
如果從原本世界的記憶開始計算,陸千帆已經有四、五年的時間沒有回家了。
陸千帆看著房間內的陳列擺設,和記憶中的模樣相比,幾乎沒有變化。他推開自己房間的木門,一張小小的單人床擺在牆邊,床頭放著整齊到令人髮指的豆腐塊被子。不論是書櫃上的書本,還是書桌上的電腦,又或是衣櫃裡的衣服,都如強迫症一般,整齊地擺放在房間內。每一個角落都被清掃的乾乾淨淨,沒有一絲灰塵。
回想起小時候,因為不想被約束,所以總會趁一個人在房間時,將屋子搞得亂七八糟,卻又在陸沉舟回來之前,將房間收拾整齊的舉動,陸千帆不禁挑起嘴角。
“爸,我的房間又沒人住,你也收拾這麼幹淨?”
“內務整潔,是一名軍人的基本素養。”陸沉舟說著,將衣服闆闆正正地掛在衣架上,然後走進了廚房。他說:“今天我做飯。”
陸千帆不由苦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在房子中亂逛。
整間房子中,除去必要的傢俱和生活用品,能夠算上裝飾的,大概只有他書桌上與父親的合影,以及陸沉舟床頭的結婚照了。
陸千帆只在那張照片上見過自己的母親。他手指小心翼翼地滑過相框,扭頭看向陸沉舟的床邊,那個掛滿了獎狀的牆壁。
“虛榮心和對抗心作祟啊。”
陸沉舟忽然站在了陸千帆身後,說道:“還記得這面牆怎麼來的嗎?”
這面並不整潔的牆壁似乎是陸千帆從小對陸沉舟做出的最大對抗。為了讓陸沉舟誇讚自己一句,也是為了對抗陸沉舟強迫症一般的整齊,陸千帆將小學時獲得的第一張獎狀偷偷掛在了陸沉舟的床邊。他指著角落裡,一張小學三好學生的獎狀,說道:“我乾的,還特意用膠水粘牢了。”
“第二天被我強行撕下去之後,你哭了一天。”陸沉舟說:“吵著讓我粘回去。”
陸千帆聳聳肩,說:“然後還是被你狠狠地罵了一頓。”
但是,陸千帆沒想到,陸沉舟最終真的把獎狀粘了回去。嚐到甜頭的陸千帆,從那以後就瘋狂爭取各種獎狀,然後把它們粘在了這面牆上,就在陸沉舟的床邊。但即使貼滿了一面牆,陸千帆依然沒有得到過陸沉舟的表揚。“我總覺得被你套路了。”陸千帆忽然說道:“中了你的激將法,為了一張學校的獎狀,什麼都能做出來。為了爭第一認識了苒苒,為了拿獎傻乎乎地跑去報名程式設計大賽……”
陸沉舟站在陸千帆的身後。他看著這滿滿一面牆的獎狀,趁著陸千帆不注意,不動聲色地笑了一下。
陸沉舟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盒子。他將盒子擺在桌上,忽然正色,叫道:“陸千帆!”
如軍隊點名一般的叫法讓陸千帆本能立正,雙手扣住褲縫,喊道:“到!”
“向後,轉!”
陸千帆不解,但還是服從命令,轉身看向陸沉舟。
陸沉舟卻忽然向他敬了一禮。陸千帆一愣,急忙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