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凜冽的北風呼嘯而過,案几上微亮的燈燭被吹得搖搖晃晃。
隋御乏累地栽歪在那塊金緞引枕上,垂披的長髮裡已冒出些許細汗,裡衣裡也有點泛了潮。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漫長的一夜要怎麼忍耐過去?
金生和秋生因著誤飲金鞭酒的原故,老早就避走回房。今夜無人幫他洗漱,更無人幫他把淨桶提進來。他費了多少力氣才爬回這張床上?再從這兒挪到庭院裡的淨室去,只怕外面的天都得亮起了。
自從殘了雙腿之後,隋御就很怕麻煩別人,哪怕是跟他最親密的金生和水生,他都是能不差遣就不差遣。為了減少自己去淨室的次數,他一直都堅持少吃、少飲水。就擔心有這麼一日,讓他自己措手不及,狼狽不堪。
可當下……隋御抬手摁住直挺的鼻樑,這事兒都怨鳳染。她還好意思罵他是王八蛋、夯貨?她才是那個最缺心眼兒的!
鳳染真是一日不作妖就渾身難受。有十幾罈子酒擺放在那裡,她居然拿的這麼準!再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麼?覺得酒的味道和口感不對,就不要再喝下去了啊?她不僅自己喝,還逼著別人一起喝!
雖然鳳染的初衷是好的,但這並不妨礙他生她的氣!小腹下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要怎麼捱到明日清早?他得靠著毅力憋到啥時候?
夤夜,睡得恍恍惚惚的鳳染,被裡間臥房裡發出的“咚”的一聲給嚇醒過來。她揉了揉微腫的眼皮兒,神情有點滯緩。
當下是什麼時辰?她人在何處?剛剛聽到的又是什麼聲音?
鳳染隨手觸控到趴在自己身邊的隋器,心裡有了底,又聽到睡在炕梢處的芸兒,口中在低低地囈語。她驀地坐起身,轉首望向臥房的方向。
難道是隋御發出的聲音?他這是又摔倒了?都幾更天了還讓不讓人消停?
鳳染在心裡咒罵幾句,身子已從暖和的被窩裡爬出來,跳下暖炕,一徑推開臥房房門。
昏暗的燈光下,隋御赫然臥倒在冰冷的地面上。霜色的裡衣裹著他修長的身子,鴉色的長髮裡掩蓋著他痛楚的神情。
“出去!”隋御垂頭低吼,“出去!”
鳳染已習慣了他這副暴躁的模樣,她快速跑到他的身側,端架起他一隻臂膀,“你怎麼了?是口渴了麼?我給你倒水喝。”
“不要!”隋御窘迫到極點,“別碰我,出去,快點出去!”
“又來,又來!”鳳染懶得理他這副臭德性,“我扶你回到床上就走。快點,別磨磨蹭蹭的。碳火早燒沒了,你不冷麼?身子都抖成這樣?”說著又使勁兒拖拽他站起來。
“鳳……染……”隋御的雙唇慘白,上下牙齒磕碰在一起,語音都變了調子,“給老子滾出去!”
原本有幾分倦意的鳳染,被他這一嗓子給喊精神了。她氣急敗壞地鬆開手,把半站不站的隋御再次摔回到地面上。
“呃……”隋御真想把鳳染給宰了,他都快要憋瘋,而她只會進來幫倒忙。
“挨千刀的貨!”鳳染咬著牙罵道,“你就蜷在這裡一晚上好了!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隋御不語,只把身子蜷縮得更緊。莫非要他對她講出實情?那太難看了,他以後還有什麼顏面面對她?
曾經獲得過多少至高無上的榮耀,已在一個下坡接著一個下坡裡被狠狠地撕扯開。難道他跌落的還不夠徹底?
他在心裡嘲笑自己,簡直卑微到了極點。
鳳染緩緩蹲下來,輕聲道:“你是不是……”她終於知道要往“人有三急”那處想了。
“不是,滾,求你滾,求求你。”隋御嘶啞地低訴。
“你等著!”
鳳染起身跑到東耳房前,臥房本就和耳房相聯通,可是此刻的水生卻睡得太沉。而對隋御來說,那敲門聲更加刺耳,猶如耳光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