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寶田每日都要從街這頭到街那頭去看月香,去的時侯總是衣著光鮮,頭髮一絲不亂,袍子一塵不染,因為阿香說要儀表整潔,連身上的手帕都要雪白雪白的,不肯要有顏色的,怕阿香說不乾淨。
路上總有人逗他,“阿寶,看媳婦去呀!”
他很得意,昂著頭,答得響亮:“嗯咯!”
別人若贊阿香漂亮,他就很高興,豎著大姆指夸人家說得對。若是那人不懷好意的問:“阿寶,跟你媳婦睡過了沒有?”
他就瞪著眼,白著臉,朝人掄拳頭,他雖然傻,也知道這是混賬話。
來了門口,規規矩矩敲門,若沒人應聲,他就揚聲問:“家裡有人嗎?有客到了!”
月香在裡邊聽得好笑,打發月桂去開門,梁寶田怕月桂,見了她,總有些縮頭縮腦。
月桂呢,見了他這樣,心裡也煩,怎麼看都是個傻子,喝他:“教過你的,見了人要抬頭挺胸,畏畏縮縮跟做賊似的,上不得檯面。”
她柳眉一豎,梁寶田更怕了,抬起手遮在頭上。
月桂惱了,“把手放下來,不放我可打了啊!”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話說得中氣不足,可他反覆的說,好象這樣,月桂就不敢打他了。
月香只好出來,把他拉進屋裡,“你老說這話有意思嗎?誰教的?”
“我娘教的,說別人欺負我,就這麼說,讓人不敢小瞧了我。”
月香嘆了一口氣,把他按坐在椅子上,“往後不要這麼說了,沒有用,聽阿桂的,見了人要抬頭挺胸,別人要是問你是誰,不要說里長是你舅舅,也不是要說你是香油鋪子的少東家,說你是梁寶田,記住了?”
“我是梁寶田!”梁寶田反覆了一句,有些疑惑,“這麼說就成了?別人不會說我是傻子?”
“說你是傻子,也沒辦法,你確實比別人傻一點,不過自己不能承認,”月香象教孩子一樣教他,“傻也傻得有骨氣,知道了嗎?”
梁寶田重重的點頭,“我記住了。”他站起來,“阿香,我幫你掃院子去吧。”
每日來,打掃庭院是他必乾的活之一,剛掃的時侯,拿個掃帚都不象樣子,東一下西一下象劃大字,掃了幾天倒有了長進,一下接一下,象那麼回事,這些事情都是月桂在安排,她橫豎是不管的,梁家把他照顧得太好,於他本人其實不是好事。她不指望嫁過去享福,但起碼,梁寶田要活得有尊嚴,有價值,不枉白到世上走一遭。
——
白千帆心裡惦記著還史鶯鶯的情,於是央求月桂繡了個荷包送給她。
史鶯鶯拿著荷包,高興壞了,看著她笑得越發嬌羞動人,白千帆突然醒悟過來,自己這事辦錯了,這不成了互換定情信物了嗎?
她想要回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張了張嘴,說不出話,覺得自己簡直比梁寶田還傻。
史鶯鶯瞧著她那傻樣,笑得更厲害了,羞嗒嗒的問,“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白千帆漲紅了臉,“那個,你別誤會,我送你東西是因為,你送了我鞋……我不能白拿你的東西,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史鶯鶯說著話,壯著膽一把握住她的手:“你的手真糙,都磨出繭子了,但是,”她無限嬌羞的一笑,“還挺軟乎的。”
白千帆嚇得一把甩開,能不軟和嗎,她是個姑娘啊,皮肉粗糙了,骨頭卻沒男人的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