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祖父就下葬了,地點就在祖母的附近,稍往山坡下面一點。
隨著送葬的親屬逐一離開,我獨自一人站墳頭髮呆,短短的三個月不到,兩位至愛的老人就先後都離開了我,不由鼻子又開始發酸。
望著那兩座新墳,一時間無數的往事又湧上了心頭,不知不覺之間,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這幾天,我問起了祖父的情況,透過父親的描述,我終於明白了祖父為何變了那許多。
原來,祖母離世後,祖父就忽然變得痴呆了,懵懵懂懂的,再也分不清時間和人。經常早上問你吃晚飯沒有,家裡人他也分不清誰是誰,吃的東西也少了很多,而且總認為祖母依然在世,還經常獨自偷偷落淚!
父親見情況不好,就將祖父接到我家居住,但他總是自己跑到老宅子那邊去,還總問父親,祖母走親戚這麼久了還不回來之類的話。父親沒有辦法,只有像哄孩子似的哄著他。
臨終的前幾天,祖父忽然清醒了不少,非得要再到老宅去住著,父親沒法子,也只有陪著他住在老宅。
我在家的時候,就非常清楚,祖父母這輩子沒有吵過架,連口角都未曾有過,二人性格迥異,但卻相敬如賓,這一點,即便是我父母及現在的年輕一輩都無法做到的。
祖母精明能幹,為人強勢,祖父卻雲淡風輕,看淡一切!他離休二十多年,過得是相當的逍遙,似乎這世上的一切都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一般,也從來不在乎輸贏得失,因此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能一笑置之。
小時候我不太明白,長大後才開始覺得奇怪。也曾經在聊天的時候,和祖父母聊起過這些,但祖父總是笑而不答。問得急了才道“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後來,我又問祖母,她老人家倒是說了個大概,大意是祖父年輕時見過了太多的生死之事,而這世上最重要的事也莫過於此了,所以,他才將一切都看淡了。
為了證實祖母的話,我也曾故意將聊天的內容引向祖父年輕時從軍的經歷,雖然他也是含糊其辭,但最後我總算也明白了個大概。
祖父是工程兵,早年屬於白崇禧下屬某個機械化兵團,專門負責檢修坦克、裝甲車、大炮和汽車摩托車一類的東西,抗日戰爭初期,他還在後方,到了中後期,因為戰情的需要,他們也經常出現在前線。
由此,他經常見到的景象是:漫山遍野的屍體,很多還是分不清敵友。在此期間,他換了幾十位戰友,而這些戰友都是和他在戰場臨時搶修時死於冷槍之下。絕大部分還是和他說著說著話,一聲槍響過後,等他回頭,戰友就已經死了。
那時他們搶修的通常都是在戰場被炸壞了又不能拖下來維修的東西,為了應急,在戰場搶修的情況不少,而且,這種時候還總是發生在剛剛結束戰鬥之際,很多時候還是中途暫停狀態。
敵我雙方都明白重武器的重要性,所以往往都會及時派人處理這種事,同時會安排人防止敵方及時修好其火力控制區內的裝甲類重武器。當然,這通常都是由狙擊手一類的人來完成!因此,這類搶修純粹就是拿命玩的。
也許祖父真的是命大,每次都是有驚無險。這種事情一直持續到抗戰結束。解放戰爭初期,爺爺找了個理由脫離了軍隊,當然,他也是託了關係才搞定這些的。按照祖父的說法是,他已經看多了人類之間殺戮,現在又要手足相殘,他根本無法接受,故而設法脫離了軍隊。
這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根本就無法去設想和體會祖父當年的心境,因此,對此我是毫無想法。
接下來的兩天,全家人都在整理祖父的遺物,當然也包括祖母的。幾個月前祖母離世後,父親就將祖父接到了我家去居住,沒有動老宅裡的東西,現在二老先後離世,按照風俗,老人的很多東西要揀出來燒燬的。這段時間,叔父特別賣勁,仔細地檢查著所有的物品,連犄角旮旯都沒放過。但結果卻令他很失望,除了一些常用的生活物品,很多都是這幾十年下來各時期的東西,並沒有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物件。
頭七剛過,家裡所有的親戚朋友都散了,祁浩和叔父在市裡工作,也趕去上班去了。家裡就只剩下父母、弟媳和侄女,再加上我!與前幾日相比,家中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本來,我也想早點返深,但母親有些不捨,加上已經臨近春節,於是就留在家裡準備春節後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