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麼愜意地把白天為他人——比如杜阿大、比如市人——故故掩掩住的身體在月光下舒展開來。那姿態,那神韻,簡直已不可稱之為美,只是一場——天然。
靜好天然……
小稚怔怔地驚‘啊’一聲,伸出一隻手輕輕掩住嘴,倒不是怕驚動商裳姐,而是怕驚觸這一場他心底的驚豔。
商裳兒卻已聽出了他,朝他一笑:“小鬼頭,你也睡不著,就這麼摸了來?”
她臉上並不見怒意。她雖年紀不大,但這兩天所見,小稚覺得她似乎就從來就沒有過怒容。小稚一時覺得心裡都恍惚了。商裳兒招了招手,他就走到亭子上來。商裳兒把他抱在懷裡,輕輕道:“姐姐不是怕你跟來,是怕阿大他們知道。他們一直不許姐姐見一個人。”
然後她臉上輕笑起來:“這班小孩兒,也會吃醋的呀。他們怕姐姐跟人跑了就不要他們了。其實——怎麼會呢?姐姐這一生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們這十七個了。但姐姐是個女子,是個女子就要有人來愛呀。說這些你可能還不會懂,但你能答應姐姐明天不要告訴他們嗎?”
小稚乖乖地點了點頭。
商裳兒摸娑著他的臉,唇邊就笑了起來。
小稚輕聲問:“他是誰?”
商裳兒一臉輕笑,她輕輕的嗓音讓那月色似乎都顫動起來了:“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最善良的,也最……溫柔的。只有他不嫌棄姐姐。他說,姐姐雖盲,卻生得好看。他說自己也長得很好看,又俊朗又英武。其實他不說。姐姐就知他是又俊朗又英武的了。姐姐最喜歡聽他說話,喜歡聽他講自己那些光彩的過去。他真不是一個尋常人呀。姐姐只恨,只恨盲了一雙眼,無法把他親眼所見……”
她的聲音輕輕的,過耳如風。那麼美好的戀情,那麼溫柔的情懷,小稚只覺心裡都聽得輕顫得疼了。商裳兒輕輕撫著小稚的臉:“有些事,你還小,不懂得。不知道這世界上,無論你是盲是殘,但老天待人總是公平的,它會象給所有的人一樣給你一個同樣的禮物……”
然後她輕輕抬起頭:“……這世上最好的禮物,那是……愛!”
她臉上有一種讓小稚想依偎在她懷裡總遠不想起來的神情。這個世界真美好。因為,還有讓商裳姐能這麼幸福的愛。
商裳兒的眼雖盲,可聽力象極好,這時只見她的耳朵動了動,輕輕拍了拍小稚:“他來了。”
小稚抬起眼,他好想見見那個讓商裳姐如此幸福的男子。如果允許的話,他真要謝謝他,謝他給這麼好的裳姐一個這麼好的禮物,謝謝他對裳姐的愛。
然後,他看到了那個男子,他的眼瞪大——嘴張開——舌頭打結——再也發不出一聲。他只聽到自己的心裡一聲極痛苦的碎裂的聲音,他的腦中只想及了兩個字: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