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育容,你有什麼可狡辯的!”在整座營寨最中間的那個帳篷裡,昀芷坐到椅子上,拿起茶杯“咕嘟咕嘟”將茶水都喝下去,又對正筆直站在帳篷正中的林育容說道。
“小侄女,消消氣,消消氣。”朱楩站在她身旁,不住地勸道:“雖然林參將迎敵的法子卻是不大好,但畢竟打贏了。官家也說過,打仗這事就以勝負來論,打贏了就是好的,沒打贏就是壞的。他既然打贏了,不必這麼訓斥他。”
在印虜被打敗,一部分士兵被殺死,一部分人投降被俘,一部分人逃走後,朱楩就帶著護衛來找昀芷,一是感謝她帶兵救援,誇讚她指揮有方,同時也要商議下一步要如何做。可他將自己麾下的殘兵敗將安頓好,來找到昀芷,就見到她正在訓斥一個有些瘦弱的將領。昀芷是允熥最寵愛的妹妹,朱楩不敢貿然插話,在一旁問了護衛緣由,趁著昀芷喝水的時候出言相勸。
其他人也紛紛勸說起來。聽到這些人的勸說,再加上又訓斥一會兒了,昀芷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就等著林育容認個錯此事就過去了。她還會照樣為他請功。
可不想林育容開口說道:“殿下,下官仍然認為,下官的所作所為並無不妥。”
昀芷的臉色又變得陰沉下來。雖然他打贏了,可短短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上直衛騎兵就死了上千人,許多人還死狀極慘就連屍首都分辨不出來了。這可是上直衛,大明最精銳的軍隊,戰死一個昀芷都心疼,更不必說戰死這麼多人。他竟然還說自己的所作所為並無不妥!
但在昀芷開口以前,林育容就又說道:“公主殿下,岷王殿下,下官率領將士們與敵軍血戰,雖然在短短一刻鐘內損兵上千,可敵軍擁兵六千有餘,若是按照別的法子,是否可能損兵更少?”
“這個……”朱楩沉默下來。他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這一戰,但巴塞爾的名字他也聽說過,知道這人率領的騎兵戰鬥力不弱。雖然上直衛更強,但全殲敵軍六千多人,想要損兵在一千以下也幾乎不可能。可以說林育容實現了以最小的損失消滅敵軍。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不知該說什麼,其他人更不知道了。帳篷內的將領不多,幾乎都親眼見到了那一戰,此時回想起來,將自己代入林育容的位置,確實想不到損兵更少的法子。
“既然二位殿下,與諸位將領都不認為還有損兵更少的法子,那下官的所做有何錯處?下官只是將往往半個時辰甚至一個時辰的損兵壓縮到短短一刻鐘之內罷了。”林育容又環視了一圈,見無人說話,自己說道。
“可是,將士們的死狀也太慘了,有些人就連屍首都分辨不出來。”羽林左衛指揮使郭蘭又辯駁道。
聽到這話,昀芷就是一皺眉。她雖然對林育容十分不滿,可對於郭蘭的辯駁也不喜歡。雖然死狀極慘讓人傷心落淚,可戰場上豈能顧忌那麼多?可不能作為辯駁的理由。
但又令她想不到的是,林育容竟然說道:“這是下官故意的。”
“你為何如此?”朱楩為了防止林育容說不出話來,搶在昀芷之前問道。
“啟稟公主殿下,岷王殿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儘快將敵人嚇住。單單拼命雖然也會讓敵人害怕,但不至於這麼快就潰散,只有用屍首的慘狀才能讓他們都被嚇住。只有他們被嚇住了,他們才會不顧一切的轉身逃跑,才能儘快全殲敵軍。”林育容道。
“林育容,你可知曉,你這番話傳出去,你下次再帶領羽林左衛和金吾前衛上陣,有可能會不明不白的就死了?”過了一會兒,昀芷說道。
“下官知曉。”林育容回答。他也是漢人,生於中原長於中原,豈能不知漢人的傳統習俗?但他本人並不在意。“下官一向不信鬼神之說,人死如燈滅,人都死了,屍首如何形狀又有什麼關係?況且下官只是在意履行自己的差事,只要能辦好上官交代的差事就好,從不考慮其他。”
‘這話說得好。’朱楩心想。短短時間內,他已經對林育容極為欣賞,所以才在昀芷面前為他開脫。聽到林育容終於說了一句得體的話,忍不住為他高興,臉上也顯露出來。
昀芷卻仍然面無表情,只是又問道:“若是你的屍首被分成了數百份,就連稍大的一塊都沒有,你自己也不在意?”
“下官不在意。”林育容十分坦然的回答。
“罷了,你說得對,你說得都對,是孤吹毛求疵了。孤會向藍將軍為你請功。”又過了一會兒,昀芷說道。她隨即又掃視了帳篷一圈,沉聲道:“適才林育容所說的話,你們誰也不能向外透露,若是向外透露,孤一定會重重處置,哪怕違背藍將軍的軍令也在所不惜!”
“下官定然不會向他人透露。”眾人趕忙說道。
“好了,好了,此事就過去了。不說這事了。”朱楩忙說了一句,隨即轉向昀芷。“侄女,現下我軍南北夾擊,擊敗了印虜十多萬大軍,殲滅、俘虜過七萬,此戰大捷。可之後應當如何做?是追擊薩爾哈親自率領的人數最多的那一支敗退的敵軍,還是在原地固守,等待後繼之兵?”
“岷王叔,在軍營中不要叫我侄女,叫我的,封號淮南。”昀芷先說了一句,之後才道:“自然要追擊敵軍!雖然殲滅、俘虜印虜過七萬,但仍然有四萬多人潰逃或敗退。其中薩爾哈率領這支兵人數最多,足有近三萬人。若是讓他退走,幾日後又是一支精兵強將來與我軍交戰。必須派兵追擊,讓他們一刻不得停歇,一刻不得停下休整,直到這支兵潰散為止。”
“淮南,這差事可不容易做。薩爾哈帶兵撤走的時候就帶走了一支人數在萬人以上,仍然十分完整的兵馬。以這支兵為主,整編另外兩萬多人也容易;而且今日因為要收攏俘虜,我軍兵馬又少,今夜並未派兵追擊,明日再派人追恐怕沒什麼用處了。不如就放過他們,全軍留在此處等待後繼之兵。”朱楩說道。
“不成!”昀芷卻堅定的說道:“明日一早,必須派兵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