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九思自然不知道江水源與閻樹桐之間的過節,笑著上前介紹道:“柳教授,您看是誰來看你了?”
話音剛落,喬一諾便像穿花蛺蝶似的繞過人群,撲到柳色青身邊,柔聲說道:“柳爺爺,我來看你了!有沒有感覺到驚喜和意外?”
柳色青滿臉笑意,拍了拍喬一諾的肩膀:“原來是小一諾啊,真是驚喜意外!有些日子沒見你了,今兒怎麼突然想起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然後他才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江水源,略略打量後便扶著桌子站起來笑著問道:“這位小朋友是——?”
吳九思還沒說話,喬一諾就搶著回答道:“他就是江水源!淮安府的那個江水源!”
“江水源?”柳色青先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噢,你就是江水源,我可聽韓先汝韓老哥、喬知之喬老弟、季遜季老弟他們不止一次提到過你,說你是近年來少有的青年才俊,對國學典籍掌握之精熟,在同輩中堪稱首屈一指。我也是好奇得緊,只可惜緣慳一面,沒成想今天卻在這裡碰上,看來今晚這頓飯吃得值啊!”
江水源怕柳色青有什麼不好的聯想,連忙解釋道:“多謝各位前輩誇獎,其實我就是記性稍微好點,算不得什麼才俊。今天也是湊巧,喬一諾師姐說要請客,在酒店裡恰好碰到吳九思師兄,然後提起柳老先生您在樓上,所以冒昧前來拜見,失禮之處還請多多諒解!”
柳色青笑呵呵地說道:“失禮什麼?相見即是有緣,何況我們之間的緣分還不止這些。坐下來聊會兒?”
吳九思馬上端過一張椅子放在閻樹桐的旁邊,然後乾淨利落地把江水源按倒在椅子上,根本不給江水源拒絕的機會:“機會難得,你可要好好向柳教授請教。柳教授是國學大師,隨便點撥你幾句,都夠你終身受益的!”
江水源心裡苦笑道:我現在不想受益,只想早點吃完飯回去參加考試!
同桌的人終於有人醒悟過來:“江水源?你就是那個寫集句聯的江水源?看上去很年輕啊!你高中畢業了嗎?”
江水源如實回答道:“還沒有,我今天才上高二。”
“哦?”問話者發出意味深長的嘆息,其中質疑之意隔著一個光年都能聞見。
喬一諾馬上挺身而出,替江水源打抱不平:“有才不在年高,無才空長百歲。才華和年齡可沒有必然的聯絡!有些人可以七歲賦詩,流傳百世;十二拜相,功垂千古。還有些人到了三四十歲、四五十歲還寫不出像樣的集句聯來,只能靠質疑年輕人來尋找一點可憐的存在感。這說明什麼?說明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江水源從來不知道喬一諾居然如此伶牙俐齒。那位問話者也被噎得面紅耳赤,半天才說道:“或許才華與年齡無關,但知識與年齡有關,因為知識需要時間的積累——”
喬一諾沒有正面反駁他,而是單刀直入:“你會背《十三經》嗎?”
“不……嗯,會背一點吧!”他很快改口。畢竟從小到大,接受那麼長時間的國語教育,通背《十三經》有些強人所難,但誰還不會背幾篇《詩經》、幾段《論》《孟》?
喬一諾沒跟他計較,接著問道:“你會背《二十四史》嗎?”
二十四史?通讀二十四史的都沒幾個,誰會蛋疼去背它?問話者憋屈地回答:“我是不會背,估計這世上也沒誰會背吧?”
喬一諾指著江水源:“他會!”
“他會背二十四史?”問話者滿臉震驚,不可置信地追問道:“我說的是《二十四史》原文,不是二十四種史書的姓名、作者,也不是《上下五千年》之類的故事書!”
“當然!”喬一諾理所當然地回答道。
不僅是問話者,全桌的人都被鎮住了。馬上就有人藉著請教的名義考校道:“江小友,我是奉天大學歷史系的何源予,研究中西交通史的。中西交通史你知道是什麼吧?不是交通運輸、郵電通訊的那種交通,而是指中國與西方之間的交流溝通。”
江水源點點頭:“我知道。用方豪先生的說法,中西交通史就是研究民族遷徙與移植,血統、語言、習俗之混合,宗教之傳佈,神話、寓言之流傳,文字之借用,科學之交流,藝術之影響,著述之翻譯,商貨之貿易,生物之移殖,海陸空之特殊旅行,和平之維繫與破壞等。然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