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鶴道:“首先,我國雖然很早就有‘史’的觀念,但把史學作為一個學科、把史部作為一個圖書門類卻出現的很晚。至少在兩漢時期,大家對史學的認識還很模糊,這從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把《史記》與春秋三傳一起放在‘六藝略’的‘春秋’類之下可以看出來。把史部作為一個圖書門類,則要等到西晉時期荀勖著《中經新簿》才得以開創,並在唐代修纂的《隋書·經籍志》中得到正式確立。我們用後世的正史標準來界定早已出現的《史記》《漢書》,這本身就是件很值得商榷的事,而我們在此基礎上建立的論點,顯然就更加值得討論。
“此外,司馬遷和班固在撰述《史記》《漢書》時,儘管都有取法《春秋》、網羅天下舊聞故事的著史觀念,但我們並不能單單隻用史學著述來解讀它,因為它們都是體大思深的偉大著作,裡面內容包羅永珍。最簡單的例子,中國文學史就繞不開這兩部書,此外還有宗教、地理、哲學等諸多角度。我們在討論班馬優劣時,只限定在史學和史家的範圍內,其實是在縮小範圍,使得辯論儘量有利於我方。換句話說,就是削足適履。”
經高鶴這麼一解釋,山陽高中隊也醒悟過來。女二辯皺著鼻子說道:“你們故意曲解辯題,誤導對方,這是違規!”
錢忠民忍不住冷笑道:“怎麼違規了?自己不好好學目錄學,還好意思怪別人!”
周執笏點點頭:“學國學不單單是拿著古書研讀背誦,還得牢牢掌握文字、音韻、訓詁、版本、目錄、校勘這六門最基礎的學問,否則就會沉溺其中,氾濫無所歸依。就拿今天的辯論來說,其實班馬各有長短,按照著名學者徐朔方先生在《史記論稿》裡的說法,‘作為文學,《漢書》比《史記》遜色;作為史學,《漢書》對《史記》有所發展’。這個總體結論最是恰如其分!如果山陽高中隊有人比較熟悉目錄學,抓住對方的弱點,在文學方面大做文章,那淮安附中隊就非常難過了。”
高鶴謙虛道:“對方辯友各種證據層出不窮,已經讓我們很難過了!”
周執笏又道:“在宣佈本場比賽結果之前,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比賽重來一次,你們各自有多大的勝算?為什麼?反方三辯先說。”
反方三辯元寶山信心十足的說道:“至少八成!因為我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跤兩次。只要我們不被誤導,加上證據充足,沒理由會輸給對方辯友!”
“正方呢?”
儲泰松輕蔑地掃視了元寶山一眼:“就算重來一次,對方辯友還將毫無勝算,因為我們隊長早在比賽以前就已經算準了你們一定會用張輔《名士優劣論》裡的觀點來立論,結果果不其然。這就叫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還至少八成勝算?對方辯友,你們哪來的自信?”
所有人都是一臉驚異:比賽前就算準了對方的觀點?這是什麼操作?也太神了吧!
張紘按捺不住,連聲催問道:“小江,你是怎麼算到的?”
江水源淺笑著回答道:“其實不是算到的,而是猜測對方辯友很大可能會用張輔《名士優劣論》裡的觀點來立論,因為在眾多馬優於班的論述中,張輔的觀點雖然不是最深刻的,但絕對是知名度最高、條理最清晰、觀點最深入人心的那一個,放著我選,我也會首先選它。結果運氣好,猜中了!”
張紘帶頭鼓掌:“厲害!”
臺下觀眾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當真厲害!要是我,連張輔是誰都不知道。”
“是啊!就算他們說了N遍,我還不知道‘張輔’兩個字怎麼寫,更別說古往今來幾千年,都有誰說過司馬遷的好話。”
“所以說咯,人和人之間是不能比的。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淚目,我就是那扔貨。所以江同學,請允許我膜你一秒!”
在掌聲的間隙裡,周執笏高聲宣佈道:“此次辯論賽,淮安府中隊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