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到單家小院的時候,劉川已經完全鎮定下來。他甚至已經忽略了一個小時之前的極度恐懼,疲憊不堪的心情竟被突如其來的一份落寞籠罩——因為季文竹,因為那個總也打不通的手機。
他臉上的鎮定依然沒有逃過單成功老辣的眼睛,兩道尖銳的目光還是超乎尋常地在他臉上多停了瞬間。他問劉川:“怎麼才回來,你沒事吧?”劉川走到小桌前坐了下來,三秒鐘之後才面無表情地開口:
“小康派人殺我,我差點回不來了。”
這句回答給屋裡帶來了窒息般的沉默,連久經滄海的單成功都被驚得啞然失色。沉默之後單鵑第一個叫出聲來:“什麼!小康要殺你,什麼時候?”
“剛才,在小蟲家旁邊,他們有三個人,看不清面孔。他們用刀砍我……”劉川停頓了一下,那停頓也是他的一個喘息,他用一個深長的喘息來壓抑內心忽然復發的驚駭。他說:“我差點回不來了。”
單成功很快恢復了沉著,緩緩地開口:“你怎麼知道是小康殺你?”
劉川肯定地答道:“他讓我去東城給小蟲送藥,我剛從小蟲家出來,剛走到那個煤廠,那三個人就堵上我了。”
劉川話音沒落,單鵑已經從床上跳下來了,蹬上鞋子就衝到了門口。單成功和單鵑母親一齊叫喊:“單鵑!你到哪兒去!”單鵑沒有回答,留在他們耳朵裡的,只有門扇幾乎摔劈的聲音。
單成功踉踉蹌蹌追出門去,一直追到小院外面。外面空空如也,單鵑已經跑得無影無蹤。
單成功急急地走回小院,對一齊跟出來的劉川和單鵑母親厲聲說道:“你們回去,呆在屋裡,呆在屋裡,我不回來你們哪兒也別去!”
劉川和單鵑母親聞言止步,看著單成功轉身向範本才家的方向跑去。
單成功判斷錯了,他的女兒沒來這裡,或者來了又走了。范家大門緊緊關著,擊門良久,無人應聲。單成功轉身又奔“大富豪”跑去,女兒果然在此,正和小康激烈爭執,酒瓶酒杯摔了一地。小康手下的嘍囉夾在兩人中間,有的拉單鵑,有的勸小康。單成功上去用力拉著女兒的胳膊,連拉帶拽想把她拉走,但單鵑拼命掙脫不肯離去,她的叫喊聲嘶力竭。
“範小康,你要殺殺我,你是條漢子你就光明磊落,你他媽躲在暗處打黑槍你算什麼本事,你當著你這麼多兄弟你算白混了!你混得連臉都不要了……”
範小康也很激動,同樣聲嘶力竭惡語回罵:“你他媽才不要臉呢,你個臭不要臉的東西,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還別激老子,老子要宰了你早他媽宰了。你說我打黑槍,你看見我打黑槍了嗎!姓劉的說我打他黑槍了嗎?他放個屁你也當雞蛋接著!你跟他亂七八糟的那副德行我不在乎,只要你把我給你買的那麼多東西都吐出來就行,咱們倆就算兩清了,要不然別怪我渾,你不是說我渾嗎,你知道就行,我今天就渾給你看看。你們都滾,誰他媽敢拉著我!”
單成功拼出全力拉開女兒,並且態度明確地站在小康一邊。他連聲責罵女兒胡說八道,連聲哄勸小康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他把女兒拉到門口時範本才從酒吧的後屋出來了,他聲音沉沉地叫住了單成功。
他說:“老單,你別走啊,過來坐坐。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呢,有個事正想找你談談。”
單鵑還是控制不住地衝小康大喊:“小康,今天我就讓你宰,你當著你老爸你宰呀你,你不宰了我你就別再欺負別人!在隆城打架要不是劉川你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得來呢……”
單鵑的話音未落,臉上就重重地捱了單成功一掌,單成功圓瞪雙眼,厲聲斥罵:“你給我住嘴!人家小康給你臺階你不下,你把我氣死你高興啊!”他使勁推搡著女兒,大聲喝令:“回去,你給我回家去!”見單鵑捂著臉流著淚扭頭跑了,他才轉身對老範笑笑,放緩了聲音:“大哥,你也在這兒?咳,孩子們打嘴仗,過兩天就好,當不得真。”
老範也笑笑,拉著單成功坐下,叫人上啤酒,上果盤,上齊了以後,老範說:“這事,單鵑還真是冤枉小康了。我也是剛剛得了個訊息,前兩天他們在隆城一個夜總會里不是因為單鵑跟人打了一架嗎,你知道那幫人是誰嗎?也真是冤家路窄,他們撞上隆城老大了。隆城老大你聽說過嗎?我過去和他幹過仗,所以這些年一直沒來往,他也不惹我,我也不惹他,井水不犯河水。這次劉川下手太狠,把隆城老大的乾兒子打傷了,人家是瞄上他了,非除了他不可。這事跟小康一點關係沒有,小康的話你不信,我的話你信不信?”
老單馬上點頭:“信,當然信了。大哥,劉川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他救過我,他要是有了難,我不能不管呀。大哥這事你得看我面子,無論如何出個頭,幫忙擺平算了。我以後叫劉川好好孝敬你,劉川這孩子很仗義的……”
老範一臉為難地打斷了單成功:“老單,憑咱們兩個兄弟情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今天這個事,還真不好辦了。我和隆城老大本來就有過節,這兩年他在隆城發了點財,做大了,我也惹不起他。所以這事還真不好辦。”
單成功說:“大哥,我跟你這麼多年兄弟了,我還不瞭解你,還有什麼事你範老大擺不平的。”
老範一笑:“你說的沒錯,現在別管在哪,沒有辦不成的事,別管在哪,也沒有好辦的事。”
老單說:“那大哥指條路,你說這事該咋辦?”
老範馬上介面:“現在要擺平這件事,只有一條路,但這條路你能不能走,那就得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