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門外叫:“劉川,幾點了你還不起,幾點了你還不趕快上班去!”
奶奶的口氣已是極度不滿,劉川又困又乏但迫於門外的壓力,不得不應聲回答:“啊,去。”
這時已是中午十一點鐘了,劉川歪歪斜斜地起床洗漱,自己開車去公司上班,他家和他家的萬和公司離城市最東面的美麗屋相隔甚遠,所以不怕被那邊的人看見。
劉川來到公司之後,先在萬和城三樓的餐廳裡大吃了一頓。上了半宿班,不僅體力消耗,而且胃口也好了起來,餐廳經理給他上了一份蟹肉魚翅,一份紅燒鮑魚,連同一碗米飯,連同一份清炒芥蘭,連同一份甜點和一盤水果,他幾乎沒有停頓,全部迅速地鯨吞進肚。
下午,他坐在萬和公司的總裁辦公室裡,看看檔案,翻翻報表,但除了婁大鵬過來簡單和他聊了幾句,給他看些難以看懂的財務資料之外,一下午再無其他事情。他百無聊賴地坐了一會兒,推門出去到走廊上轉轉,看見各個辦公室都在忙忙碌碌,不知忙些什麼。人們見到他無不恭敬地叫聲老闆,然後客氣地側身走過。劉川雖然對做生意辦公司一向沒有興趣,但看別人都忙自己無事,心裡也不大自在。他想找人過來彙報彙報工作,想找個事情儘快介入進去,但看看手錶知道自己很快就該吃點東西趕到城東“上班”去了,只好作罷,心想還是等單成功這個案子完了再說。
從富麗堂皇規模宏大的萬和城到簡陋侷促的美麗屋,劉川在路上輾轉換車走了足足一個小時,還幸虧這一天恰逢週六,週六的街上不那麼擁擠,但美麗屋的生意卻好得出奇,生意好的標誌就是十幾個小姐差不多都坐上臺了,七八個少爺也沒剩幾個。根據景科長的佈置,劉川本來想找個藉口到後院看看,也許可以看到單成功的藏身之處,但他一到美麗屋就忙著打掃衛生準備飲料,還要洗刷杯盤運走垃圾,等等雜務讓他忙得四腳朝天,好容易忙到九點多鐘告一段落,但這時夜總會里已開始上客,劉川和另外幾個服務生往各臺各屋傳杯送酒,你來我往穿梭不停。快到十點鐘的時候,預訂了最大那間包房的客人來了,劉川從盯房的服務生口中聽說,這位曹老闆是美麗屋的頭號客戶,每逢六日必來,每來必是一擲千金。能在美麗屋這種檔次不高的夜總會里一次光酒水消費就是一兩千塊,芸姐自然要當爺爺敬著。
劉川也進這間包房送過兩次酒水小吃,進去看見沙發上男男女女不下十來個人,芸姐領著四五個小姐進去陪酒,又領進三個少爺陪女客聊天。劉川也忙著往裡送了兩趟杯子,芸姐就急急匆匆地找他來了。
“劉川,你來一下,你把東西交給小范,讓他送去,我有個事要跟你說說。”
劉川滿腹狐疑,將手中的冰筒交給另一位服務生小范,然後跟著芸姐走到角落。芸姐說:“劉川,你今天得幫芸姐一個忙,剛才曹老闆的妹妹點了你的臺,這曹老闆可是咱美麗屋的大飯碗,他的客人點的臺不給上,他可是說翻臉就翻臉。你就算幫芸姐這一次,無論如何你得進去照個面,陪那個女的坐一會兒,就算芸姐求你了行嗎?”
劉川愣著,說:“怎麼陪呀,我不會。”
芸姐說:“就是陪著聊聊天,喝喝酒,沒別的。她要玩撲克,砸骰子你就陪她玩玩,嘴甜點就行。那女的我知道,人挺不錯的,一般不怎麼動手動腳。”
劉川說:“不行,我沒幹過這個,我也不會聊天,別再把客人給你得罪了。”
芸姐已經不由分說,拽著劉川向大包房走去:“不會的,這幫女客我都知道,見著你這種漂亮男孩一般先就暈了,你說什麼她們都愛聽。”
劉川還想推辭,但也知道如果堅辭不從就只有和芸姐鬧翻。六神無主之際已被芸姐拽到包房門口,隨著門開門閉的聲音,轉眼之間他已經坐在了那位曹老闆妹妹的身邊。
那女的大約三十左右,不難看,當然,也不好看,很文雅地喝著洋酒,纖細的手指上,還夾著一根纖細的煙。她眯著眼睛看劉川,看得劉川如芒在背,眼神躲閃。
“叫什麼呀你?”
她問,同時塗了紫色指甲的手指很隨意地在劉川尖尖的下巴上摸了一下。劉川還沒來得及躲開,那隻手已經飄然移開,有點沙啞的聲音接著又響了一遍:
“你叫什麼?”
“我叫劉川。”
“是北京人嗎?”
“是。”
“幹這個多久了?”
“我昨天才到這兒上班。”
“我說以前沒見過你呢,你多大了?”
“二十二。”
“二十二?不像啊。我還以為你不到二十呢。”
劉川無話,兩人都靜了一會兒,聽著屋裡客人們和小姐少爺們野腔無調的笑鬧和一個人斷斷續續的唱歌。劉川以為這女的不高興了,便沒話找話地說了句:“你喝什麼酒,我給你倒。”那女的笑笑,舉杯說:“這不有嗎,你的杯子呢,你也得喝。”
那個晚上劉川一直陪著這位曹小姐喝到凌晨四點,曹小姐喝得醉了,吐了一地,劉川也吐了一地,還陪她唱歌。她挑的都是情歌,是那種歌詞挑逗的情歌。劉川陪她喝,陪她唱,陪她笑,陪她聊。曹小姐即便醉了以後,話題也總圍繞劉川,她總是說劉川長得真帥真好,她總是問劉川今天我要帶你走你走還是不走?劉川一味裝醉裝傻:走,走,走哪兒去啊?曹小姐說:到我那兒去啊。劉川醉眼惺忪:那不行,我還得回家呢。曹小姐歪著身子想往他身上倒:那我跟你上你家去。劉川趕緊往另一邊倒:上我家?上我家你住哪兒?曹小姐拽劉川胳膊,要把他拽起來:就住你那屋啊,你住哪兒我住哪兒。但她拽不動劉川,劉川歪在沙發上做昏昏欲睡狀:我,我和我爸爸住一屋,你要去和我媽我姥姥住一屋好了……
凌晨四點,曹老闆終於帶著他那幫狐朋狗友,咋咋呼呼地走了。曹小姐讓人扶著,也跟著走了,走的時候醉得連小費都忘給劉川了。他們走了以後,劉川又吐了一地。芸姐過來問他:沒事吧,給你多少錢呀?劉川沒勁回答,沒勁解釋,只是暈沉沉地擺手。芸姐皺眉:啊?沒給你錢呀,這個妖精,真他媽的不是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