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青霜深陷夢魘之中,夢裡,阿爹憨笑著牽著她走路,她想告訴他,自己活了三十多年,這點路算得了什麼?但在一瞬間阿爹的臉如碎片一般粉碎,又重新拼湊成竇天闊年輕稚嫩的面龐,抱著她說,要給她說些戰場上得意的事情,她想說,戰場不比家場,是要隨時準備豁出性命的地方,一個不小心,性命便會不保,可是那陽光澄淨的大男孩卻大笑著告訴她,無妨,便是死在沙場上,也心甘情願。
阿孃端著她最愛吃的點心出來,一邊指責,一邊笑著朝她走來,夢中陽光明媚,一切都那麼美好。
可是,一切忽然之間如鏡碎裂,巨大的黑洞逐漸將他們明媚的笑臉吞噬,變成一個個的木柱,四周響起鏈鎖拖動的聲響,如巨蛇一般,將她緊緊的圍在中間。
那種逃不出去的絕望,令人越陷越深。
趙煜盯著緊緊拽住自己衣角的竇青霜,見她嘴裡胡話的語速越來越快,他忽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顎兩邊,避免她咬斷自己的舌頭。
夢魘。
他曾有過。
那無邊無盡的黑暗,趙煜這輩子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見她掙扎,他唇角勾起一抹痞笑,語氣冷冽,叫人不寒而慄:“竇青霜,熬過了這麼多年的黑暗,以柔弱之軀都能斬殺角獸場的看門人,這區區夢魘,你竟抵抗不了?”
若竇青霜清醒,必會為這話感到心驚,可惜她此時的腦海一片混亂,只覺得滿身燥熱如墜火海,唯有一絲清涼自頭頂而來,如沙漠中的水源,叫她不由自主的朝著那清泉而去。
“阿爹,”竇青霜眼角流出淚,淚水混著溫度砸在趙煜的手背上,“大哥,不要去,阿孃,快些回來,你們快回來啊。”
她胡話說的越來越厲害,死死的抓著他的手,下一秒,卻是猛的抱住他的手臂,時哭時笑,喃喃自語。
趙煜垂眸,盯著她的發頂,眉頭擰的能夾死一隻蒼蠅,抬起手,卻是無論如何都拍不下去,少頃,長嘆一聲,語氣頗為嫌棄,“又不是真的要殺你,哭的這般兇做什麼?叫人看見,還以為本世子無聊到要欺負一個弱女子。”
竇青霜靠著他的肩膀,似找到了安全感,情緒逐漸平復下來,趙煜見她眉頭漸展,慢慢的陷入了沉睡當中。
“謊話連篇又愛藏拙,裝個白兔子又不會裝,”趙煜靠著牆壁盤腿坐下,撥正竇青霜的腦袋,另一隻支著下巴,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哈欠,“不過竇氏莽夫之家在前,也難為你演技拙劣了。”
若是莫西逸在此,免不了要大驚小怪。
他自幼與趙煜相識長大,知他喜乾淨到了極致,平日裡穿過一次的衣裳絕對不會再穿第二次,用過的東西都是新的,是他所認知的公子哥兒裡面,絕對是最鋪張浪費的那一個!
然而此時,趙煜的衣服竟蹭了一層的灰,衣袖上都被竇青霜的淚水浸溼了,看起來怪噁心的,他竟然都沒有暴走!
實在是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