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真的有那麼幾個沒有‘迫害’過先祖的例外,也只會是那些窮的連一點黃金,都沒能塞進先祖墓葬裡的窮苦之人。
這樣的‘高標準’,在漢室只有一個群體滿足條件。
——因漢室‘分家別戶’‘一夫五口為一戶’的政治規則而分家,又因庶出或非長子的原因,沒能繼承家中土地、財產,為了生計只能鋌而走險,在刀口舔血的遊俠眾!
而實際上,即便是窮的只剩膽魄的遊俠,也很少有不在先祖墳墓中陪葬金器的例子。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
農戶厚葬先祖,或許是為了擔心被戳脊梁骨;官員厚葬先輩,大都是為了愛惜羽毛。
遊俠這種有活力的民間社會組織,則出於見識、學識等當面的短缺,以及對仁義道德的重視,反倒尤其看重道德素養。
遊俠們普遍奉從的核心觀念,可是仗義!
可曾聽說過那個官員,在上任之後,說自己要做一個‘仗義’的官員?
不嚴謹的說:整個漢室,就屬這些文化水平幾近於無、又極具原則的遊俠重,屬於由衷的仁孝。
也就是說,一但權威人士說一句‘沒錯,你們確實導致了你們的先祖在地府受苦,還沒有錢花’,那整個漢室,無論是從土裡刨食的百姓,亦或是在刀口舔血的遊俠,都會在‘社會性死亡’的範疇之內。
而這種社會性死亡現象的嚴重程度,隨著社會階級的上升,而會顯得愈發明顯。
很簡單的道理:大家都給先祖陪葬了金子沒錯,但總有個量多量少吧?
而誰陪葬的金子多、誰陪葬的金子少,答案顯然不言而喻:身份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有能力,也越顧忌社會輿論,而陪葬更多的黃金製品。
如果說過去,漢室奉行‘誰給先祖陪葬的金子多,誰就更孝順’,那麼現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簡單的代換成:誰陪葬的金子多,誰的罪孽就越深重!
真要說起來,要真有誰要因為‘給先祖陪葬了黃金’而羞愧自盡,那首當其衝的,就是漢天子!
——漢室的厚葬之風,從來都不是民間的自發行為,而是歷代天子以身作則,王公貴族、達官顯赫有樣學樣,百姓受迫於輿論,以及對輿論的盲信,方一步步成為整個時代,乃至於整個華夏民族源遠流長的‘風俗’。
這,也是劉弘一句‘白頭翁’,就能讓漢室百姓如此輕易地接受‘金毒灼魂’這個說法的原因——如果一個處理不好,劉弘自己就首先要遭重!
在淳樸的漢人看來,天子必然不會說謊;而在精明的官僚、貴族看來,天子也不可能莫名其妙的編造出一個無利可圖,反倒可能動搖其自身地位的謊言。
這樣一來,等候在長安城內的鳴雌侯府前,希望能見到許負的人員組成,也就很明顯了。
——除了朝中那些位居高位,能直接和當今劉弘搭上話,或是有門道打聽出劉弘‘官方解釋’的高官之外,長安方圓百里範圍內,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出現在了鳴雌侯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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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府外車馬雲集,街道都有些塞堵了呢!”
侯府正堂,一個年近四十的老嫗跪坐於香爐邊,手持一塊銅製八卦牌,嘴上不住的低吟著晦澀難懂的咒語。
那微微眯起的雙眼,則不時望向正劈啪作響的香爐之內,那塊正被灼燒著的龜甲。
聽聞青年快步跑進正堂,又語帶喜悅的彙報府外的狀況,老嫗眉角微不可見的一皺。
過了好一會兒,老嫗才輕顫著開口,稍出一口氣,便有些無奈的望向堂下,依舊喜色無以自掩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