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從灌嬰左右搖擺的立場,還是陳平周勃與叛軍千絲萬縷的聯絡,都將赤裸裸的現實擺在劉弘面前:灌嬰最有可能做出的選擇,就是和半年前一樣,與劉章暗中聯絡達成共識,並在睢陽城下做出‘對峙’的架勢,從而將‘主戰場’交還到長安的陳平、周勃等人手上。
因為灌嬰絕對不敢以大將軍的身份,做出任何涉嫌‘放棄睢陽防線’的舉措,將劉章大軍放過去!
劉章大軍不可能進入關中,便意味著‘暗中聯絡劉章率軍近逼關中’,根本不是陳平主要的取勝手段,充其量只是分散劉弘注意力的煙霧彈。
即便從現實意義的角度而言,陳平慫恿劉章近逼關中,唯一能得到的優勢,也只有分散關中守軍。
而這,便是劉弘火急火燎的命令朝堂大開綠燈,一切程式從簡,以最快速度將匈奴使團送上歸途的原因。
——陳平既然以劉章大軍分流了關中守軍,就必然會在關中有所動作!
沿著這個思路分析,劉弘所要注意防範的也就只剩兩點了:緊盯北軍,避免北軍再一次被策反;以及,趕走匈奴使團!
在周勃罷官回家,閉門思過的現在,北軍已經不大可能再度被策反;劉弘也對北軍投入了龐大的經歷,將其中最不穩定的兩個校尉部塞到了灌嬰手上,並送出了關中。
在這種情況下,陳平所能做出的選擇,即便劉弘想破腦袋,也只能想到一個:勾結匈奴人作妖!
便是因為這層隱患,歷史上的文帝長女,景帝長公主,武帝太長公主;西漢赫赫有名的女強人館陶公主劉嫖,被劉弘提前十多天送上了遠嫁匈奴的路。
撇開外嫁公主不論,匈奴使團折返,頂多只能算是外交團回國,完全不到皇帝劉弘親自禮送的地步。
所以,匈奴使團北出長安,再數千長安百姓目送下踏上歸途的一幕,劉弘是站在未央宮宣室殿的瞭望臺看到的。
即便距離長安城北闕數里遠,劉弘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在橫城門外目送館陶公主遠嫁的百姓隊伍中,充斥的屈辱氣息,以及憋悶的怒火。
站在高達數十丈的未央宮前殿外,俯視著長安眾生,劉弘都無法抑制心頭湧現出的無盡怒火,以及哀痛。
和親,賠款,割地,無論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無法逃避其喪權辱國的本質!
劉弘當然希望自己統治下的王朝,可以和朱明那般血氣方剛,不和親,不賠款,不求和,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但數十年的人生閱歷,以及跨越數千年的歷史視野,卻在劉弘豪氣沖天的野望之上潑下一盆盆冰水,將劉弘的心緒拉回冷靜。
——落後,就是要捱打!
——弱小,就活該被欺壓!
要想真正意義上完成那樣遠大的歷史使命,必須要時刻保證如機器般冷靜的頭腦。
天子守國門固然引人自豪,但若國家強大,何許天子以千金之身鎮守邊牆?
恰恰相反,代王朝命數將近,天下遍地哀嚎之時,曾經因民族血腥而北遷的都城,將成為胡虜鎮壓神州的捷徑,王朝滅亡的催命符。
想到這裡,劉弘心中的屈辱便一點點轉化為鬥志。
朕要隱忍!
朕要為了天下蒼生,為了黎民百姓,忍下這滔天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