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二月葵醜(二十),清晨。
雖然冬天的氣息尚還殘留在關中大地的空氣之中,但即便是太陽還未升起的初晨,氣溫便已比冬十二月時溫暖了許多。
面無表情的經過朝臣雲集的司馬門,一位老人拄著一根詭異歪曲的朽木,在幾個少年的跟隨下,悄然來到了司馬門外的小門洞處。
“咳咳···”
兩聲輕咳,頓惹得近處閉目養神的朝臣投來審視的目光;待等看清來人的面龐之後,眾人的面色紛紛複雜了起來。
明顯不屑、鄙夷的目光中,分明暗含著一絲···
忌憚!
——時隔三個月,劉弘的貼身侍宦:王忠,終於回到了未央宮內。
只不過離開時,王忠的身份是‘故尚衣宦丞’,而現在,王忠已是達到了宦官所能達到的最高點——未央宮宦者令!
宰相門房七品官,宦者令,雖然依舊擺脫不掉其‘奴僕’的性質,但在這個星辰軌跡都要遵守皇帝意志的時代,皇帝的奴僕,自然非比尋常。
而作為皇帝手中的‘僕人頭子’,宦者令對於朝野格局,說不上有多大影響,但又不能說沒有影響。
例如說:宦者令在皇帝身邊一直誇讚某人,或是稱讚某事,皇帝只會認為宦者令是個話癆,不一定會當回事兒。
但要是宦者令不經意的提了一嘴:某某官某某人,坊間風評似是不佳啊···
如果真發生這種事,那這個被宦者令‘無心傷害’的官員,就要面臨著封建帝王的關懷了——御史盡出,查清此人祖宗十八代底細!
在這樣赤裸裸的‘官方人肉’下,只有真的兩袖清風,為官端正的人,才能逃脫被封建鐵拳制裁的命運。
尤其是宦官這個群體,由於身體上的缺失,普遍會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礙;說直白些,就是玻璃心,容易受刺激!
隨便一個微乎其微的細節,便有可能讓這個群體記恨於心!
——而作為在險惡的宮廷鬥爭中存活下來,並一步步爬到皇帝身邊,以為心腹的宦官,對於‘禍從口出’的道理必然深有心得!
靠著‘少說話,多做事’的準則,方爬上高位,成為皇帝貼身侍宦的宦者令,根本不可能‘不經意’的跟皇帝提起某人。
所以,宦者令在漢臣的心中,普遍以‘成事一成不足,敗事綽綽有餘’的形象出現。
不過這一次,情況卻有了些許變化。
——前幾日,宮中放出風:未來,宦者令除了負責皇帝的日常起居外,還要直接執掌一個新的機構;該機構的職權,則是以御史大夫衙門為參考框架,為入宮的宦者備案,考核!
說起來,這倒也沒什麼——宦者令作為宮中侍女、宦官們的執掌者,建立檔案來核查宦官們的身份,也算是在常理之中。
但讓朝臣們大跌眼鏡的是,在這個訊息傳出的當天下午,御史大夫張蒼便毫無顧忌的放言:為了保證宦者令能夠正確的建立起宮內宦官、宮女們的身份檔案,御史大夫衙門將派出幾位精幹的御史,來幫助宦者令!
值得一提的是,在還沒有經歷宦官擾政,閹黨禍國的漢初,朝野和輿論對於宦官們,除了固有的不屑和鄙夷外,幾乎沒有太多的防備。
即便是在前秦奸宦趙高出現後的漢初,官僚階級同樣對宦官群體沒有太大戒備——歸根結底,趙高只是個例罷了。
實際上,趙高除了在秦始皇死後,自任為郎中令這一點不合規矩外,其他種種,且不論對錯,起碼是在秦法規定的官職職權範圍內——作為秦始皇親自任命的中車屬令、兼行符璽令事,趙高實際上已經脫離了‘皇帝家奴’的範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