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錯了,我是貧農,中農比我還低呢,要不你到三里堡大隊來吧?”
鄭建國瞥了眼這個同桌,大隊裡政治地位最高的就是貧農,其次是中農和富農以及地主們,他上輩子裡的朋友不少,因為赤腳大夫那也是醫生,而醫生走到哪裡都不會招人嫌,因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用到人家了,總不能事到臨頭再去抱佛腳,所以有那認識他他不認識的遇到,也都會笑臉以待叫聲鄭大夫。
但是性格相近還能玩到一起的,這位郝運倒是能算的上一位,鄭建國還記得他家裡走了關係後分到公社裡,也是兩人能處的來的主要原因:“到時候你不舒服了我好給你扎針——”
“你可別,我最怕那東西了,那麼老長一根插進身體裡面,想想我這頭皮都炸了。”
郝運把腦袋搖的像撥浪鼓,瞅著他那發青的腦袋,鄭建國笑笑也沒繼續邀請,該來的還是會來,該走的還是會走,那麼作為高二下學期的學習,也應該不會太緊張了。
進入畢業倒計時,學生們的注意力卻被轉移到那不可觸控的未知,畢業後會去哪,自己又會分配到哪個知青點,到了後又會做些什麼活,持續了十幾年的下鄉到了這會兒,已經沒了初時的激情燃燒。
待之而起的,則是由耳朵聽到和眼睛看到的點點滴滴,運氣好的能回來,運氣不好的就只能待在下面,當個不是社員也不是城鎮戶口的知識青年,每天起早貪黑的跟著出工上地翻地搶收,據說連做夢迴城的時間都不多。
“忙起來自然是沒日沒夜,麥子成熟的時間大多數都夾雜著陰雨天氣,如果熟了不在下雨前搶收進倉,整個社隊到了冬天就得吃糠咽菜,有時打穀才把糧食從倉庫裡搬出來那邊來了雲,你就得再把糧食搬回倉庫,否則被雨水一泡照樣要喝西北風,如果不考回城裡就得年年過這種日子,當然我說起來比較輕鬆,真正體會還是到時候你自己品味——”
一早晨的課上的無精打采,到了吃飯點的鄭建國對郝運說完就出了教室,這年月的大人們是或多或少都有過下地的經驗,相反的是這些同學們有些是真的沒下過地,有些人甚至連韭菜和麥苗都分不清楚,想必這部分人到了知青點,便會懷念現在有學可上的幸福時光。
到了食堂買上兩個包子,鄭建國抬腳便到了旁邊的圖書室,這會兒的幾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再看看辦公桌前老師連人影都沒有,才想開口就聽桌子上有人開口道:“那個,老師出去了,你要借書可以先進去找,找了等老師來了再登記就是。”
“哦,我是想找老師問問以前的那些書,都送哪裡去了?就是那些十年前的書——”
鄭建國的聲音一出,桌子上的十幾個人便望了過來,有人開口道:“那些都是臭老九的糟粕,鄭建國你找那些書,是想做什麼?”
“做什麼?”
鄭建國被說的一愣,轉眼看了看桌子上的其他人,接著包子也不吃了,往旁邊的辦公桌上一放,探手解開身上的褂子開口道:“你們這幾個看我不順眼的,敢把身上褂子解開亮亮嗎?還一口一個臭老九的糟粕,你們裡面這穿的好穿的厚穿的暖的,都還是嶄新的沒個補丁呢,看看我身上的?怎麼,你們懷疑我什麼呢?”
胸前的扣子一解,鄭建國露出了裡面打著補丁的棉背心,初春時節的倒春寒可不是搞笑的,這年月人的抵抗力又差,所以他聽到外邊下了一夜的小雨,便將這個棉背心給套在了身上,這時脫開後探手指著幾人繼續道:“來來來,你們把褂子解開,讓大家看看你們裡面穿的是什麼,是不是小布林喬亞才會穿的毛衣線衣絨衣?還有那天,我在廁所裡聽見有人嘲笑別人用木棒擦屁股,我對你們說,我在家都是用土坷垃擦,你們有人看不起我嗎?”
打了三四個補丁的棉背心臟的有些看不出布的顏色,然而這會兒卻沒人敢嘲笑這件背心破和髒,四五張桌子上的三四個人看到這個場面,頓時端著飯盆站了起來:“那個,鄭建國,我對你可沒意見——”
“沒意見的就走,有意見的就留下,剛才說話的別走,我就問問你是想說我什麼——”
鄭建國挪了下身子讓幾人過去,他現在就需要這種自亂陣腳的份子,否則真把這幾張桌子的人都釘上牆,那打擊面就太大了,他又不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兒幹,要在這情況未明之前給自己身上烙下活躍分子的印記。
“那個,我,我們也是——”
先前滿臉不含糊的男孩蒙了,他原本想拿對方想看那些書做些文章,卻忽視了兩人截然不同的身份,頓時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整個人也就僵在了原地。
經過這位的一提醒,桌子上的其他人也就都明白過來了,拋開那位站在上風處開了地圖炮的某人外,這四張半桌子上的大傢伙都是一樣的,平時言談舉止間瞧不起這些穿的不好的只能在私下裡說說,真拿到了明面上攤開來說,最輕的便是回去都要被混合雙打,如果鬧大再連累了父母家人才叫倒黴,大家可都是伴隨著那個時代長大,對於這件事的輕重可以說是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