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翰撇著嘴,重新拿起獨輪車開始一天的工作,這一工作便直接到了中午,舒翰運動完上午的最後一批,便跟著隊伍一起來到吃飯的地方,這裡此時已經有不少人正拿著饅頭和湯水坐在地上大快朵頤。
舒翰也不敢怠慢,連忙走到隊伍裡,還好今天他的工作效率還算快,隊伍排在比較前面,等輪到他的時候,後面已然又是長長的一個隊伍,拿著兩個饅頭和一碗蔥花清湯,舒翰眼睛向四周掃了一圈,很快便發現十三號宿舍的舍友們正聚集在一起,他拿著東西便走到舍友身邊,眾人盤腿坐在地上,一手拿著饅頭,一手拿著碗,便開始吃。
一旁的監工們到處走來走去,監督著奴隸們,以免他們相互交談,但事情總歸有縫隙,如今正好是一天最為炎熱的時候,室外溫度有足足四十度以上,礦場更是因為沒有足夠的植被,導致陽光直接照射達到四十五度以上,在這麼熱的環境之下,監工們也是神色萎靡,監管的工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是特別跳,基本當沒看見。
而這段時間,也是奴隸們為數不多的,可以在繁忙的工作中休閒的時候,坐在舒翰身旁的小張明見到舒翰,一邊吃著饅頭,一邊小聲說道:“你聽說了嗎,就在剛才,隔壁宿舍的老拐死了。”
舒翰先是一愣,隨即腦海之中的記憶開始湧現,老拐這個人舒翰還是有些印象的,他跟自己同一年來到礦場成為奴隸,但與自己不同,在成為奴隸不久之後,老拐就在一次礦難之中,因為腿部受到重傷,而成為一個殘疾。
原本大家都以為老拐會就這麼死去,卻沒想到殘疾並沒有讓老拐就此消失在礦場之中,他奇蹟般的在極為簡陋的環境中,抵抗住了病魔的侵蝕,沒有依靠任何藥物,就這麼康復了自己的身體,且在之後,帶著一條廢腿,竟然還完成自己每一天的工作,這讓所有人都不得不驚歎於老拐旺盛的生命力。
這一點,即便是監工們也感到很是吃驚,等到兩年之後,舒翰等人還是普通的奴隸,老拐已經成為了一名宿舍長,與李尤一樣,平日裡大家提起老拐,都是一臉的羨慕,雖然宿舍長還是奴隸,但奴隸和奴隸還是不一樣的,作為宿舍長,他可以隨意選擇自己的床位,同時在吃早飯的時候,他可以排在第一個,也就最方便下手,同時對於自己宿舍內的員工具體的工作分配,也由他來完成,可以說是有一定權力的底層管理者。
老拐以十五歲的年紀得到這一職位,舒翰他們這些同齡人怎麼能夠不羨慕,如今聽到老拐死了,已然不是原本舒翰的舒翰,倒是沒什麼吃驚,但見周圍的人都是一臉的唏噓模樣,舒翰也只能夠裝出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問道:“他出什麼事兒啦?”
“嗨,倔唄。”張明的年紀雖然沒舒翰大,但講起話來卻是一副老腔調,給人一種遍歷紅塵俗世的感覺,聽的舒翰只想笑,此時一旁的多多開口問道:“咋倔的?”
多多是舒翰宿舍的一位老人了,今年二十三歲,在十三宿舍待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對於老拐,多多一直非常的崇拜,同時也有羨慕,如今聽說他死了,驚訝之中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幸災樂禍,自己可都已經當了十年的奴隸,還只是個奴隸呢。
“嗨,他腿腳不好,監工老爺讓他當這個宿舍長,本意就是希望他能夠把自己手中的工作,分攤一部分給底下的人,這是大老爺們的一片好心,但老拐卻不願意,覺得是自己的工作就是自己的工作,不讓別人接手自己的工作,這不,今天中午搬車的時候,腿腳沒利索,直接從山道口摔下去,正好撞上鐵欄杆,你們是沒看見,我當時正好在搬石頭,腰直接折成兩半,完全沒法活了。”
張明講故事的能力很強,當著眾人的面,講出來就像是發生在眼前一樣,大熱天的,舒翰不由打一哆嗦,這攔腰摔斷,就算治得好,放到現代也是半身不遂,嚴重一點恐怕得是全身癱瘓,在作為一個奴隸,他顯然是不可能得到什麼救治的,因此在掙扎一個小時之後便嚥氣了。
“哎呦,這死的也忒慘點啦,要是我,還不如一下子摔死呢。”多多開口說道,這話讓舒翰很是生氣,人都死了,怎麼還幸災樂禍呢?但當他轉頭看向張明的時候,卻並沒發現他眼中只有堅定和灑脫,舒翰心裡一愣,隨即他明白,張明說這話並不是幸災樂禍,而是真的這麼想。
在這裡的奴隸,能夠活到三十歲的,幾乎沒有,而多多今年已經二十三歲,按照礦場的一般情況,他也沒幾年好活,會這麼講,顯然是做好隨時出現意外的準備,大家的心裡都不是那麼的好受,吃著手裡的饅頭,都覺得有些不香。
“好了,別想這麼多,能活一天是一天,吃完就好好休息,待會兒還有工作呢。”李尤開口說道,到他這個年紀,簡直是礦區的稀有動物,聽別人談起死這個字兒,實在是無法像其他人一樣,抱著看好戲的心情,因此出聲勸阻。
其他人見李尤開口,眾人也不再討論老拐的事情,在宿舍裡,李尤的威望還是非常高的,畢竟這個宿舍人來人往,李尤去一直都在,雖然他沒什麼本領往上升,但若論如何在這地獄般的環境裡活得長,李尤還是很在行的。
大家都瞧不起蟑螂,但在極限的環境中,人就是不如蟑螂,起碼在這礦區之中,便是如此,之後張明又說了幾件趣事,大家的心情總算是慢慢恢復過來,就在此時,工程隊的隊長王吉走了過來。
“老李,在吃著哪。”王吉的聲音很是渾厚,像是裝了混響的喇叭似得,一頭的寸發,外帶一身不輸給監工們的腱子肉,相比起礦區內普遍不到一米六的身高,一米七的王吉看上去很是威武,臉上一道從眉骨到下巴的疤痕則更添幾分霸氣,只是這一開口,便匪氣十足,給人不像是個好人。
他正是三十三工程隊的隊長。
他一邊說話,一邊朝舒翰看了一眼,看的舒翰很是不自在,就像是被豺狼盯上一樣,不過王吉只不過看了一眼,便轉頭看向李尤。
“王吉,你來我這兒幹什麼?”李尤滿是戒備的說道,話語裡沒什麼尊重,雖然他在名義上是王吉的下屬,但活得長帶來的便是奴隸們的尊重,在這地方,工程隊的隊長也不過是今日囂張明日便死的人,李尤可不在乎討好他,對自己有什麼好處。
“嗨,沒事就不能夠過來看看老哥?”王吉的話語裡帶著很濃厚的江湖氣,他走到李尤的身邊,身旁的其他奴隸們自動讓開一個座位給王吉,王吉不客氣的便坐在李尤的身邊,見李尤不答話,他也不懊惱,繼續自問自答的說道:
“隔壁老拐死了,您知道嗎?”
李尤眉頭一皺,說道:“你跟我說這事兒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