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前,我二十郎當歲,也算得上成熟,臉上也有點青澀,只是我的臉上很少在浮現出笑容,我有一個二等功勳章和幾枚三等功,這是我的全部榮耀,然後,就剩下一身的傷疤和陰天下雨時就時不時疼痛的小腿。
距離我滾蛋的日子越來越近,我的手續在前幾天就已經送到了我的手上,我還是與往常一樣進行日常訓練,但他們都能感覺到,我是真的變了,自從手續下來後也沒人再來勸我留隊,大隊長沒有,分隊長沒有,趙排長也沒有,戰友們更是默不作聲,從王離那天結束後直到現在,我再也沒摸到過真槍實彈,因為大隊長害怕我會自殺。
說起來真的是多慮了,我想自殺的話我沒必要非得使用武器,我有很多種方法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我沒有,也許我沒有那麼傻。
最後十天之中,我沒有參加任何訓練,我每天的事情就是疊被子,跑步,吃飯,回來疊被子,那床被子我反反覆覆的疊,跑道上我玩命的跑,別的什麼都不要我幹。
後來回到家鄉接觸了幾個越戰下來的前輩,他們就笑著說給你十天疊被子已經很照顧你了。
我就有點不太明白這個意思,前輩們就笑,當初戰場上下來的或者沾了血氣的老兵都會關在一起疊了一兩個月的被子,然後統一踢正步,疊被子,目的是什麼,就是磨掉你的殺氣和那種好戰的心理,也是為了害怕戰場上下來回去到地方會出事,所以疊被子這種行為真的是可以鍛鍊人的脾氣和心性。
臨近離開的時候,我已經疊被子疊的幾乎放空了身心,期間每天夜裡,趙排長都會偷偷過來叫我起來陪他說兩句話,我也很感激趙排長,其實這個人和我是同一個大隊調過來的,在我們大隊的時候他是排長,所以我就一直稱呼他趙排長。我們坐在宿舍樓的拐角,一根菸接著一根菸的抽著,他總會說一些暖心窩子的話,最後話裡話外就是讓我考慮好要不要真的回去。
我能聽懂,每次都糊弄過去,我真得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再說了手續都下來了,再遞交上去大隊長還不得把我噴死,我就鉚釘了主意,說趙排長你別勸我了,我真的已經敲定主意了。
他就打哈哈說我就這麼說的,到了地方以後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堆,總之就是很照顧我的話。
說到最後我低著頭開始難受,因為我開始回憶起了他們,我現在能活著在這裡和趙排長說話,我甚至覺得我就不該活著出那片原始森林。
他見到我這樣就安慰我說這些事都會過去,沒必要一直帶著這種情緒下去。
道理誰不懂呢?可是懂得這些道理的人,又有幾個能真正做到的呢?
我離開的這一天很快到來,我一個人在宿舍中將背囊和我的迷彩服和一些能夠帶走的物資都裝了進去,我身上的簡章和臂章胸條什麼不能帶走的東西都交了上去,我就將我平時的迷彩服裝好,然後就是我的幾枚軍功章,它們成了我壓箱底的東西。
這個攜行揹包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髒的不成樣子,於是我扯出我的毛巾蹲在地上不停的擦,手上的動作很麻利,我想將那些泥土和髒汙通通擦掉,誰知擦著擦著我的手就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我繼續擦拭著。
揹包變得乾淨,像是嶄新的揹包,我不說出來,根本就不會有人知道這個揹包陪伴了我多長時間。
它的拐角有一個地方有些破損,我也沒辦法去修補,就將它背在身上站起來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我再一次愣神了很久。
我要走了,這些都跟我不在有任何關係了,我最後看了看我的床鋪和王離之前躺過的床鋪,我低著頭揹著包,手裡提著另一個提包,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宿舍樓,遠處的訓練場上看不到了他們平時玩命的身影,相反,他們站在主道上列好了隊伍,像是在給我送別。
我走了過去,一個兵就喊:“為老兵踐行!敬禮~”
我看到了大隊長,分隊長,還有趙排長,還有那個面無表情的警衛員,整個一分隊的戰友都出來了,大隊長就看著我,我也看著他,最後我轉過身一步一步的朝著營區外面走去。
他們站在道路兩邊,對著我敬禮,手都沒有放下,我低著頭走出他們的佇列。
接著我轉過身也敬了禮,我人生中最後一次在這個特種大隊中朝著他們敬禮。
一分鐘後,我放下手,走出了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特種大隊。
門口停放著大隊長的車,裡面的人應該是他的司機,他負責送我到最近的縣城坐火車離開。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看到是趙排長,他將我的揹包拿了下來:“走吧,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