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程採夕站在另外一個角度,或許比自己這個局中人看的要透徹的多。而多驅散一些迷霧,他也會少幾分危險。
“至於第二,便是慕絨姐姐的問題了。”程採夕說著,雙目泛起緬懷的神色:“我和慕絨姐姐,其實只見過一面——她救過我的命。”
“救—命?”唐安一臉詫異。他怎麼也沒想到,大小姐曾經說過的“與大雪山有淵源”,竟然會如此離奇。
程採夕嘆息一聲,徐徐說道:“十三年前,我才只有五歲。爹說我得了很重的病,走訪了京城所有大夫,他們都告訴爹,我活不過第六個年頭,除非能有高手打通我堵塞的血脈才能給我續命。呵呵,沒想到吧,其實我早就不應該活在這世上了。”
想想一個年幼的小女孩,天天數著日子等死,那種感覺該有多無助。唐安心中憐意頓起,安慰道:“大小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老天爺既然讓你活著,你就有活下去的意義,切不可妄自菲薄。”
“爹也是這麼說的。他說我以後可以做好多事,可以不用像別的女孩子一樣,整天在家裡學刺繡女紅。現在想想,他只不過是想留住我求生的意志。”程採夕滿臉苦楚,顯然陷入了回憶當中。“那時候,我娘剛去世不久,如果我再死掉,怕是爹爹整個人就要崩潰了。所以,雖然明知希望渺茫,他還是帶著我去了大雪山。因為要打通血脈,大雪山的‘雪山截脈’稱第二,天下絕沒有人敢稱第一。”
唐安聽得入神,道:“後來呢?”
“後來,我們在山頂看到了一塊‘來人止步’的石碑。爹怕冒犯了慕大師,只能天天等在那裡。”程採夕聲音有些顫抖,繼續道:“大雪山真的很冷,爹找到一個山洞,讓我靠著火堆,他卻每天都等在那塊石碑旁邊。一直等到第四天,我們帶的食物都吃完了,本來我以為我們會死在那裡,就在這時…我見到了慕絨姐姐。”
唐安嘆息一聲,對程雲鶴肅然起敬。
這天底下最無私的愛,也許就是父母之餘兒女了。想一想在那寒冷徹骨的雪山之巔天天盼著,只為給女兒一線生機,這份愛已經不能用偉大來形容了。
“當時的慕姐姐,應該只有六、七歲。可是她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稚氣,而是和雪山上萬年不化的冰川一樣冷徹心扉。”程採夕繼續道,“可是我知道,她只是看起來冷而已,內心卻是火熱的。否則的話,她為什麼要救我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等等!”唐安忽然道,“大小姐,你是說…救你的人是慕絨仙子,而不是慕大師?”
“說來慚愧。慕大師是前輩高人,我始終無緣一見。”程採夕苦笑道,“也許是看我可憐,慕絨姐姐試著用內力給我疏通血脈,可是你想想,一個年紀那麼小的小女孩,能有多大能耐?你永遠也想不到,當她說出‘無能為力’四個字的時候,爹的眼神有多麼絕望。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流眼淚,也是唯一一次。”
程採夕說著,竟然眼泛淚花。或許怕在唐安面前丟了面子,趕忙用袖子把眼淚擦乾,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見唐安直勾勾地看向自己,瞪眼道:“看…看什麼看!方才我只不過是迷了眼睛而已!”
唐安微笑道:“我明白,這裡靠近窗戶——有沙子。大小姐,你繼續講吓去。”
聽他這麼說,程採夕內心似是好受了一些,先是橫了他一眼,又道:“就在我們即將離去的時候,慕容姐姐…她教了我一段口訣。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大雪山不傳之秘——雪山截脈的口訣。”
雖然不知道“雪山截脈”到底有多厲害,可那必定是決不能外傳的核心機密。慕絨身為慕驚鋒傳人,肯定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可是為了救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她卻不惜冒險將口訣相授,這份胸襟,怎能讓人覺得是一個孩子所能擁有的?
唐安動容道:“這位慕仙子,當真讓人敬佩。”
程採夕展顏一笑,道:“所以,我欠慕容姐姐的,一輩子都不夠償還。”
唐安笑道:“大小姐還不了,作為程家的金牌小書童,我自然有責任和義務來替大小姐償還。”
你一輩子不夠,再加上我就夠了嘛!咱們三個大被同眠…咦,剛才不是答應過大少爺不打大小姐的主意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