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夫人甚至於一時間都弄不懂覃太師一行人的來意,就難保胡思亂想,以為芳期那天雖然說的是拒絕話,但終究還是跟覃太師提了一提,覃太師頓時覺得能和鎮江侯府聯姻是件大好事,所以今天……立時請了司馬公做媒人?
可龔夫人一點都不覺得心花怒放。
要是覃太師能看上家裡另幾個庶女就好了,只要不是龔同心這禍害,龔夫人敢立時答應下來,都不用等鎮江侯這一家之主回來表態。
覃遜沒急著說來意,畢竟他興師動眾的來,不是為了為難龔夫人這女流之輩,該等鎮江侯聞迅趕回大家才開啟天窗說亮話,把龔氏女那封信好好掰扯清楚。
結果龔佑沒回來,龔同心卻趕到的。
龔夫人胃痛的恨視著這禍家玩意,很想發脾氣——你不是被禁足了麼?還不滾回你的居院去!
龔同心在鎮江侯府的地位超然,她儼然並不把禁足當一回事,尤其聽了老爹的安慰,篤定自己已成“將死之人”,很快便會擺脫鎮江侯府,獲得另一個夢寐以求的脫俗身份,哪裡還肯在她一貫就看不起的龔夫人面前低下她高貴的頭顱、不屈的脊樑,又確實滿侯府的僕婢誰也不敢真難為這位寄人籬下的“孤女”,所以龔同心一路過來毫無阻礙。
芳期還笑著說一句“大娘來了也好”,這下子龔夫人只能徹底忍住脾氣了。
龔同心倒並沒有立時就慷慨陳詞,她在冷靜時還是牢記著亡母生前的教導,言行舉止務必維持閨範,且她今日主要目的是以龔同心這個身份完美落幕,好教覃氏祖孫及興國公都留下她是一個風骨峭峻冰清玉潔的閨中第一女英雄的深刻印象,哪怕日後當她遠離這些庸俗卑劣的人,可這些庸俗卑劣的人仍然銘記著她給他們的教訓,在“龔同心”這個名字之前,永遠都是自慚形穢。
她就這麼安靜地站在龔夫人身後,眼觀鼻鼻觀心,看上去像極了一個乖巧溫順的女子。
司馬權其實一點都不想當此見證。
他心知肚明龔同心是誰,但他想不通的是周途疏這位寶貝胞妹為什麼給芳期寫了那樣一封要死要活的“告白”信,肯定的是覃遜祖孫二人這斬釘截鐵義憤填膺的態度,絕對不能夠是真打算逼迫龔同心允嫁,今天分明就是來鎮江侯府打臉的。
可要是覃遜祖孫也知道周途疏、龔同心間的兄妹關係,當不至於打臉打得如此轟轟烈烈,覃太師可是想要韜光養晦的人,已經告老致仕後為什麼還要和天子作對?讓他來當見證,活像存心連天子的臉都一起打似的。
除非覃遜根本就不知道內中隱情,太師府跟鎮江侯府鬧了糾紛,讓他這臨安府尹出面調解就顯得順理成章了,他這回見證一做,只能稟報天子實情——都是犬子多心了,覃夫人根本就不知道龔大娘乃周舍人胞妹一事,所以晏國師當然也不可能察探出周舍人與官家間的情誼。
可調解貴族顯望間的糾紛就是臨安府的職責,司馬權無法推脫和拒絕。
這見證也是當得無可奈何。
大冷的天,鎮江侯不過是因為吏部的職事去了一趟衙門,距家也就兩條街,可硬是趕出一身風風汗汗的熱汗,他已經猜疑了一路,鬧不清覃太師和興國公因何登門。
寒喧客套還是得寒喧客套一陣。
司馬權自始至終都是一張尷尬臉,乾笑得腮幫子發酸喉嚨口發緊,他是想用這樣的神態暗示鎮江侯對方是來者不善。
覃遜心裡亮堂堂的卻佯作不知內情。
芳期在一邊看著,暗忖:演還是翁翁會演,真不愧是在朝堂上了演了大半生的老戲子,演技真誠自然,作態爐火純青。
“有一封信,煩請龔侯過目,驗看是否令侄女親筆。”覃太師轉入正題。
芳期立時把信拿出交給龔夫人。
龔佑接過信一看,額角亮堂堂的全是汗意。
龔同心淡淡道:“這封信確然是我親筆所寫。”
“那老朽理應向龔侯致歉。”覃太師裝模作樣打算起身。
龔佑心底下已經是一片“哀嚎”,趕忙起身:“慚愧,慚愧……”
芳期也起身,先是一禮行下:“是晚輩的錯,原本是因為聽說了侯府大娘的身世,憐惜大娘失怙失恃,雖得龔侯及夫人庇容,未受飢寒之苦,但寄居於親族難免會有悽孤的感觸,所以一廂情願想要開解安慰,怎知卻反而讓大娘心生誤會,雖我已經向龔夫人解釋了兩回,我家兄長的姻緣由尊長作主,非小輩可以妄決,又我家翁翁已然為兄長擇了門好婚事,但這樣的話我並不曾直接告之龔大娘,是我行事不周全,連累了翁翁及兄長險些承擔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