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乖憨嫻熟、淘巧撒嬌的小伎倆,對於宗李顯來說早已經見慣不怪了!
宗一笑,心境極和煦,知道又是愛女安樂來跟自己撒嬌要東西。
這已經是安樂專屬的小手段,這個被他捧在手心兒裡幾乎要寵上天的女兒,當她每次想要什麼東西的時候,就會用這個半撒嬌半順勢的法子矇住李顯的眼睛,讓李顯蓋章簽字。
身為一國之君、富有四海,自己女兒無論想要什麼東西也都是給得起的。因著心對這個女兒那份特殊的疼愛與寵溺,李顯也總是遷就。
一旁上官婉兒並未覺的有什麼違和處,因為她如是已經習慣,早已適應了李顯對安樂這類其實出格的包容。她拈著指間的團扇,有一搭沒一搭的微微扇涼,沒把安樂此時的遊戲當作了一回事兒去。
這時李顯已經提起了宮娥遞來的筆,對著那被安樂鋪展過去的紙張提筆欲籤。就在要下筆時順口問了句:“朕的寶貝兒,這次又是想要什麼東西了,嗯?”口吻依舊是寵溺的,唇角微微的向上挑起來。
安樂十分自信自己的父親會給自己任何東西,因為一向都是如此,她也一向都認定了父皇會對她這個女兒經久的包容下去,即便她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會竭盡所能的給予她。所以她沒打算避諱和欺瞞,這一遭本也就不是要耍手段要東西。
安樂頷首,把身子向前傾了傾,面頰湊在父皇的耳畔,聲波盈盈的、嬌嬌的:“女兒想要父皇立我當皇太女。”因她滿心認定上官婉兒跟母后韋箏的關係很好,就沒避諱她,言語時還衝她笑了笑。
李顯一震!
一旁默坐靜看、不語不言的上官婉兒也是一震!
皇太女……
這個仗著身受父皇寵愛便驕橫跋扈慣了的孩子,她是要做什麼啊!竟讓李顯立她為皇太女,還是在已經擁立了太子的情況下。
這個念頭何其可笑,虧她也能想的出來!
果然這片盛世自從出了一位曠世的帝王、紅妝的武皇之後,便有太多太多的人騁著蠢蠢欲動的那份野心,打算前赴後繼的來步武皇的後塵了麼?婉兒忽然這麼想著,忽然那麼嗤之以鼻。
須臾停滯,回過神兒來的李顯一把甩開蒙住自己眼睛的安樂,強烈的光線使他以少許時間慢慢適應,即而抬手把那道鋪陳開的紙張撕了個粉碎,轉首對著女兒喝斥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這個不孝女!”語盡掄圓了臂膀發著狠的把那碎紙摔在了地上。
眼前父皇的反應嚇呆了天之嬌女的公主,在她的映象父皇從來都不是這樣的,從未如此過。似這樣對著她大聲斥責、發這樣大的脾氣更是頭一遭。但驚嚇只是一瞬,很快這位公主便起了一股子執拗,粉面顫顫的同他怒不可遏的父皇針鋒相對:“為什麼我就不能當皇太女?武皇可以為帝,我是你的女兒,是最正統的嫡出公主為什麼你就這麼牴觸我……我明白,我明白了!”她頓了一下,那雙明眸泛起自以為洞悉的明燦光芒,“因為已經立了太子,所以便輪不上我了對不對?可李重俊他算個什麼東西!”柳眉糾糾,一急這嘴就再沒了個忌諱的,她開始直白不諱的口出起惡語,開始侮辱太子李重俊,“那個庶出的皇子就是個雜種,是奴才!他哪裡能跟嫡出的我相比?”
“你放肆!”這話說的如此不聽,字字句句無不在撩撥著宗的心頭火。他“騰”地一下拍著桌子站起來叱責。
如果說前邊兒李顯只是一時之氣,微微冷靜一點兒就會覺的女兒不過就是個不懂事兒的小丫頭、竟日連天只想些想當然的東西罷了。那麼眼下的李顯可謂是真的怒了!
雖然他疼愛裹兒比疼愛太子要多的多,雖然他對重俊這個兒子一向都上心少之又少,但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他躬自扶立的太子,哪裡容得了誰這麼大刺刺的貶損、把話字字句句說的這麼刺耳難聽的?父與子同體,皇帝與太子同體,貶損太子便等同於在貶損他皇帝李顯!
“我說的都是實話!”安樂沒有半點兒服軟退讓的意思,她自身的一段烈性像極了母親韋箏,又帶著與生俱來的驕傲、及後天被父母慣壞了的跋扈,仰面又是這一句。
父女兩個眼見就要槓在這裡,好好兒一場御花園賞花飲宴就這樣被攪了亂。須臾的靜謐,上官婉兒思慮已停當,終於站起身來拉過安樂細語柔言的哄:“好了公主,就算你父皇想要改立你為皇太女,卻也不是他一個人就能算數的,這也得跟群臣商量不是?”眸波瀲灩,她展顏一笑,“公主先回去,等你父皇這邊兒有個議事案程的規劃,再召見你告知結果也不遲!”婉兒的口吻素來和煦,但內裡那份鋒芒從來都是想掩都掩不去。
果然,她疏解人心的手法一向嫻熟,簡單的幾句勸慰之話成功的把安樂穩住,不多時的滯留後,安樂對著李顯又行一個禮,那份興致似乎也是全無,即而轉了身子一路招招搖搖的向來時路跑走。
一場鬧劇平復之後,氣氛變得驟由喧囂轉至沉寂,巨大的反差讓人心裡很沒著落。顯木呆呆的又立了須臾,即而那周身的力氣像是被誰給抽走了一樣,一下子整個人跌坐在石墩上。
婉兒不失時的挪步過去,頷首垂眸,啟口溫溫做起花解語來:“安樂不過還是個孩子,她的一些話總是有口不對心的。”這樣安慰起李顯,眉目一斂,“別跟孩子生氣。”
眼下顯的心境已經被打亂,他的頭腦很是混沌,不知道自己的愛女怎麼就忽然有了這麼個可怕的念頭?這究竟是裹兒一時興起作弄出的新玩意兒,還是在她心裡一直都懷揣著這樣的夢想,且一直都在把這樣的夢想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