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心裡一頓 整個人木在了當地裡……
當真是就要死別了 三郎帶給她的震撼到底還會有多少 她一時又不能完全解過眼前這個男人話裡的意思 只是覺的這一切的一切都那樣惶恐 那樣逼迫著她想要逃離 趕緊逃離 不顧一切的快速逃離
流轉的陽光從軒窗間、從過道處如水漫溯 將這室內的景緻濡染成鍍金的韻致 金波燦燦裡 二人的面龐顯得分外明豔璀麗 似乎即將苦海得渡、安享永樂
須臾的沉默 隆基認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他下意識的頷了頷首 側目啟口遮掩:“他是你這一輩子的摯愛 卻又接納了他的那位夫人、對那夫人千百般的好 這樣玩弄感情的男人 難道不該死麼 ”落言定定的 其實卻是何其的蒼白而無力 是連他自己都不大相信的敷衍
太平蹙眉間心頭一哂:“即便如此 那又關你什麼事 ”她這個當事人都還沒表態 卻又關他一個旁觀者什麼事情 真可笑 心頭起了不迭的譏誚
太平這一句話淡寫輕描沒怎麼刻意著墨 應當是順勢無心間過嘴的一句 可此情此景何其緊繃、何其逼仄 倏然一下便使隆基大受打擊:“我是為你好 我這輩子都掙扎在權勢與你之間 ”他猛地正視向她 又加快了步子向她一路走近 走到她面前與她面對著面
當熠熠的目光對上她含笑帶譏的眼 即便這是一種直白且鮮明的挑釁 終於 三郎他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及慾望被點燃了 在這種無聲無形的挑釁與層層威逼之下 他那股濃烈的心念便再也收束不住
隆基抬手 一把將太平禁錮在自己的臂彎間 鋒芒的氣場逼迫著她不得不與他對視:“我吃醋了 什麼浮華的理由都是無力的虛假的藉口 我見不得你的心裡滿滿裝著的全都是他 他該死 他該去死 夠了麼 ”即而一通喧咄的發洩 一鼓作氣全部言明 卻沒有就此放過她的意思 他的目光有若噴火 頷首定定道 “這些放在心裡永遠也不會吐口的話 你終於都逼著我說出來了……這樣夠了麼 夠了麼 ”最後那三個字 帶著近乎嘶吼的無力
這些年來更進一步的相知相處、相憐相鬥 一些不能說的話、一些別樣流露的情 其實即便隆基不挑破、不戳穿 太平心裡也是懂的 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 自然不復了稚童時那一份青澀 錯綜的感情無師自通 可直白的情勢與客觀的事實卻容不得誰分出一份精力來過多的思量、更不能夠忖度出一個合理的對這感情的安置
時今在這樣的情勢、這樣的局面之下 也是機緣 隆基倏然吐出了這一段醞釀在心裡只怕都發酵了的肺腑之話 太平那玲瓏心還是隱隱的顫了一下
她的面目何其平靜 對於他逼仄咄咄的陣仗 她整個人顯得何其淡然 骨子裡沉澱著自有一份的不迫從容:“我得謝謝你 三郎 ”檀唇淺啟 她毫不躲避的對上他這一雙幾欲將人灼穿的龍目 聲息定定然、又徐徐然 “時至今日我才看明白我自己的心 對薛紹是夫妻間的相敬如賓;對武攸暨是無可奈何的屈就、與相濡以沫的淡然;對你……我也不知道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 好複雜、好糾葛 我看不清、看不透……”念及三郎時 她的心河泛了一脈漣漪 還是下意識錯了錯眼睛
當這憶及起自己的字眼在她唇兮間流轉 隆基下意識屏住呼吸凝了全部的神定定的看著她、那顆心滿滿的全都承載了期許 他希望她可以給自己一個準確的定義 在她得一份明白的同時 也幫著他看清自己這一段熾熱的纏情……可是她沒有繼續 原來他對她來說就只是一段含糊不清、摸弄兩可的毫無定義的天緣
他的心頭起了彌深的失望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 因為他自己都是時而糊塗時而明白……那不是因為真正的糊塗 只是 “愛”之一字何其神聖又何其肅穆 從來不能極輕易的就說出口去 那需要仔細斟酌方能成事 可往往的 他卻連觸碰這段對她的心頭事 都委實不敢過多觸碰 因為他不敢面對;他想 她同樣應該是一樣的
這時一陣天風撩撥起太平額前的碎髮 因為二人距離迫近 那髮絲輕舞間便也撲在了隆基俊逸的側頰 癢癢的
驀然一下 太平猛地抬首 那雙很美、很盈然的眼睛就此看定他 面色泛起徐徐的蒼白 可神容是那樣的嚴謹而肅穆 她一個字一個字定定然的告訴他:“對俊臣……是愛 ”
“是愛……”
不重不輕的吐口 化為斧鑿刀刻的雋永 一下又一下鑿打、割刺在他心底這從未痊癒、正在淌血的舊傷上 即便答案一早在心 但當親眼看著她、親耳聽到她這樣直白的說出來 且是極認真的告訴自己 隆基整個人依舊還是覺的有太多不能承受之重
他束縛太平的臂彎鬆弛下來 一點點重又後退開幾步 面色呈落了斑斑的陽光 輝映的愈發俊美 卻也愈發流淌著涓濃的一脈哀傷
感知著隆基鮮明的情態變化 太平何其殘酷的字句卻沒有停歇 她咬緊牙關 馳騁起心頭一抹幾乎是報復的快.感 用比先前還要冷三分的口吻 一個字一個字定定的告訴他:“我李令月一輩子只愛過一個人 他就是來俊臣 ”那冶冶的足步邊向他迎前逼近 他每退一分、她便近一分 殘忍的不允許他有半點兒出離這咫尺的距離
“我李令月一輩子只愛過一個人……”
“只愛過” “一個人”……
“一個”……
一字一句 定定的 那樣直白又何其殘忍
隆基看著眼前似乎觸手可及、又偏生遠在天邊的女人 他心裡的疼痛尤其明顯 這個女人她果然是一朵淬毒的牡丹 又恍惚帶血的罌粟 她是何其殘忍 她不容許他有半點兒的逃避 她就是讓他不得不直面這殘酷的真相、撕穿撕破他戴在臉上經年累月的虛偽的假面具
狂意大起 整個人都不得不在她這凜冽又無形的氣場之下逼仄的發了瘋癲 隆基仰天狂笑 這笑是何其的無力 洞穿耳廓一下一下鑿在心上 刺出一道道淌血不已的傷口
年少不識愁滋味 熱血撒滿江 白馬恣輕狂;到了頭 宮闕杳杳、人也杳杳 如畫江山彈指興亡 唯剩空殿朝天闕 千古基業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