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這一切跟李旦又都有什麼關係.
兒子這樣不斷的使力磕頭.分明是在逼他儘早下定那立儲的決議.又何曾是他在令兒子磕頭受罪的.這諸多朝臣一個勁兒要他赦免宋王之苦.眾口一詞的……不等於變相的逼他順了宋王的意願、立隆基為太子麼.
其實他心裡又何嘗不是看好並屬意李隆基的.
只是……總歸是覺的缺少那一點點機緣.總歸是覺的要藉機磨磨隆基的稜角、去去他的鋒芒.總歸是覺的時今這個恰到火候的時機還沒有到.
但是李成器橫生了這麼一出.他委實是成功了.因為時局已經被他生生的給逼在了這裡.作弄的一向拿捏有度、沉穩非常的李旦一下子就處於了被動的境地.
旦原本清明的理性有了漸亂的趨勢.即便他可以從容非常的面對人生的大起大落、浮浮沉沉.可他最重的便是對身邊人的責任、對家人的親情、對至親女子的愛情.最見不得自己著緊的人在自己眼前受了委屈和苦楚.所以很自然的.在成器這當真使力、又不見停歇的輪番叩首中.李旦一位父親的心一點點柔軟下來.
“眾愛卿都平身吧.”他抬了臂彎向著兩邊做了舒展.即而又特別關照了成器和隆基那裡.“你們也都不用再叩首了.平身吧.”聲色平和且篤定.
隆基心中一沉.知道父親這是要做那個經久以來懸而未決的決議了.
成器聞了父親這話.倒是停止了磕頭.抬首時前額已經滲出青紫的顏色.那面板已經變的極薄且透亮.根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辨.似乎只要再稍稍使那麼一下力.便會觸破、便會流出鮮紅的血一樣.
可這兩個人不知道是懵住了還是沒明白李旦的示意.依舊跪在那裡誰也不動.
旦心中無奈.冗長的嘆息氤氳在唇畔:“起來好好說話.”又喝令了一嗓子.這不是皇上對於臣子的命令.而是一個父親擺出了威嚴的陣仗對兒子的喝令.
那兩人便不約而同的肩膀一抖.即而條件反射般的撐著地面起了身子.果然父親的威嚴在兒子面前.當真是比皇者的威儀要受用許多的.
“宋王.”李旦先隔過了隆基.把目光落在成器的身上.探身微微、穩聲問他.“你一心將太子之位讓給你三弟.可你自己是嫡出又是長子.就不怕委屈麼.”
成器一聽父皇緩了口風.忙不迭抬手一禮:“父皇諸子.三弟最賢.立嫡立賢、立長立賢這類問題.一向都為歷代君王所輾轉糾結.但還是賢者任之是為真章.兒臣自願讓賢.又有什麼好委屈的.”即便是看起來這樣緊迫的情勢.面對父親開門見山的發問.成器的思路依舊沒有亂卻.
“父皇.兒臣未必賢過大哥啊.”隆基早便打定了與大哥謙讓的主意.故而忙不迭壓著話尾表態.當然.他的謙讓只是表面上的做樣子.是不同於李成器真心不願領受、身心願意讓賢的.“父……”
“你先退下.”旦截斷了隆基的話.還是有些不客氣的催生出了隆基的尷尬.他明白隆基是在做出恭謙的樣子.但他拂去了隆基的做樣子.倒也不是誠心讓兒子尷尬.只是他被這兩個孩子搞的有些心亂.他在梳理自己的思緒.不願再被攪擾.
隆基領會了父皇的心思.頷首應了一聲後.也就退回了原來的位置.留大哥一人與父皇一來一去的說話.
成器面見著這一切.心頭微起了些隱隱的醋意.或許當局者迷.可他卻看出了父親對三弟的好.更在這一瞬明白了父親欲立三弟的心.若不是心心念念著.又如何會在這立儲的決議終究被逼到非定不可的境地時.因怕生了紊亂而喝令三弟退開.父皇剛才那充斥著關切的一聲斥.其實是失了皇帝的儀態.愈發的偏於了一位父親.苦心昭昭的父親.
李旦定了定微零的心思.目光沉沉落在成器的身上:“這當真是你的真實意願.”繼續又穩聲.
即便洞悉了長子的想法、也明白著時今局勢的所趨.可李旦依舊不能放鬆絲毫的警惕.他必須要為太子留一個平順的天下.這是為人父的責任、更是為人君的責任.興許他這一輩子註定要辜負太多人、也註定會被太多人辜負.但他能做到不負社稷、不負祖宗的.怕就是這一件立儲、傳位之事了.
這一瞬成器倏然又嗅到些別樣的味道.便是連一側的隆基、並著這滿殿的文武也都嗅到了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