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沒有人敢多出一聲 眼前事態其實是一個心照不宣的結果 質疑與否其實都是沒有必要的
李旦的面目神色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 畢竟中宗的棺槨就在這裡 當著人家已經走遠的父親的面兒 如此的逼迫人家留存在世的孩子……這樣的手段是何其吞噬人性的冷漠與悲涼
他也是一個父親 他也有子女 且中宗李顯還是他的同母胞兄 且那皇位之上高高坐著、看似光耀無比卻其實那樣無助的人是他的親侄子
念頭波及 李旦的心中實實在在起了一道閃光霹靂 縱然他一向都是這般出塵淡然、隔世之味著重 可他也自知自己並不是一個當真純良無比、半點兒不染塵垢的人 這世道太紛繁也太渾濁 行走於世的人又有幾個是乾淨的
可此時此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歷經了婉兒的死 故而使李旦對這個世界的各類感情都有了重新的認定、與彌足珍貴的尊崇 他對重茂此時的心境 其實感同身受
可他終歸是什麼也沒有說 什麼也沒有做 皇帝不動 他便亦不動 就那麼氣定神閒的負手立在那裡 一任這周圍的空氣在耳畔流轉的趨於肅穆
是時眼下這局面已經尷尬非常 那禪位的意願已經由太平公主說出來 感念的話句也已經由李隆基總結完 冠冕堂皇的傳位詔書亦由劉幽求宣讀了完
這個過場已經走的何其順勢了
皇帝只能有一個 皇位只能由皇帝坐 這一刻其實相王已經再不是相王 而是正正經經、毋庸置疑的皇帝 新任的皇帝等著接旨 偏生那已經不再是皇帝的舊任愣是就那麼木杵杵的定在那裡不為所動 無形的壓迫感越來越濃郁 焦灼的心念憋在心裡 所有人卻也都只能乾著急沒辦法……這豈不是悶殺個人的
其實此刻的李重茂哪有半點兒試圖抗爭的心念 他只是一時間惶惶然整個人都傻住了 傳位的訊息猶如在他頭頂打了一記晴天霹靂 他由最初的驚詫到之後的憤怒又不得發作、再度是最後的委屈與怨恨與憂怖與……諸多感情十分複雜的在他腦海裡糾葛攢動 以至他整個人都沒了任何舉措 只剩下僵僵然動彈不得了
可場面決計是不能一直僵持在這裡的 總得有人站出來做些舉動 太平下意識側目看了眼隆基 隆基亦在這時候不約而同的看向太平 兩個默契極深的人目光交匯 自彼此的眼底深處瞧出了些隱動的示意
會意就這樣落在心裡
隆基早便按捺不住 想著乾脆站出來把那小皇帝一把揪下來算了 可這樣的場合 他這樣的身份、輩分 如果是他站出來那怎麼都是不合時宜的 故而他輾轉之後示意太平 要太平前去提點那皇帝趕緊識時務
太平公主論起輩分乃是他們的姑母 站出來說話、做事所帶來的感染力自然是舉足輕重不消言及的 這個惡人沒誰比她更適合當
太平心領神會 但她心中始終也有著那麼一根柔弦 即便外表再怎樣的剛毅無情 也無法欺瞞自己本心中的那一份柔情 原本就是他們攛掇了屬於人家的權勢 說什麼韋后其心有異 難道他們這些人便不是其心不軌 況且李顯的棺槨就在這裡 這樣去進一步的逼迫人家的兒子 這……
可轉念 當日中宗在位時又是怎樣防狼一般的防備著相王、太平他們 難道他們便不是中宗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權勢的事情本就無關對錯 心都狠了這麼多年 也不差這一步
一抹凌厲的光色倏然便浮過了太平的眼瞼 她那顆心隨之沉下來 沒有再多慮 煞是決絕的邁了步子幾下便行到了御座近前
重茂被這迎面而來的無形氣場震的周身打了個哆嗦 陡一下便回了神志
太平目光逼仄、唇畔曼勾起來 聲息帶著壓迫的力量一下下的順勢又咄咄:“人心已經盡歸相王 皇帝啊 這個位置已經不是你的了 ”這不冷不熱的語調哪裡有一絲兒溫情 語盡時不待重茂反應 抬手順著他的脖領子一把招呼過去 將這有些羸弱的少年一下子拽了下去摔倒在了一旁
重茂那心猛一起落 整個人惶惶然的一個驚蟄 還沒反應過來便已一個趔趄摔到了堅硬的稜柱旁
一切行徑做起來何其順勢 太平籲一口氣 睥睨著威威眸光對那在場起了一驚的群臣掃視一圈 此情此景陡然一下有若時空重置 在此刻的太平公主臉上詫異的窺看到了當年武則天的影子……
這是諸臣子們第一次直面見識到他們公主的威儀與手腕兒 殿內的空氣是緊密的 屏息凝神間似乎連撥出的氣息都很快便凝結成細密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