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大地、陽光過樹,無論曾經再怎樣聲勢浩大亦或渺茫微小的人或者物,在繁華過後等待它們的最終歸宿卻其實都是一個樣子的。那就是,待得雲霧漸散豔陽又出、青冥復而放晴,它們便也會在一彈指間悄無聲息的重新歸於到那無痕去。
從來處回到來處、從去處去往去處……亙古如斯、天道昭昭的大規律!
聞了婉兒這略帶嘲諷的話落入耳廓,太平蘭花指微曲,緩緩抬了皓腕往那虛空裡又掬了一把落的稀疏的雪,她就此定一定神,揚了小口如是輕輕的:“沒錯,是我造的孽。可這孽究竟是我造的、還是天造的?”尾音微微挑起來,但口吻不輕佻,且還有一抹沉澱氤氳在其。
究竟是我造的,還是天造的……
這句詰問由心及口,放在一起反反覆覆的吟吟念念,彷彿有苦澀的茗茶餘味就此滲透開來。
是的,婉兒那句摻了譏誚與略略薄涼的指摘太平自己造孽云云的話,細看來當真是沒白給太平扣了什麼帽子!這孽委實是太平造的不假。
武皇晚年時開始倦怠政.治、而日復一日的沉迷到享樂與聲樂來。她後宮裡的男寵怎麼也是有一些的,且個個都是模樣周成絕佳、姿態不一好處不一但都自有一段妙處足以使人驚豔的男人的上品!
而在這之最是蒙得武皇青睞、順了武皇心思對了武皇那意、且幾乎與武皇寸步不離左右隨侍的男寵其實才只有兩位——即是有名兒的張昌宗、張易之。釀成時今武皇縱容寵愛二張、整個人幾乎要被二張架空了的局面,委實與太平脫不得關係,因為這二張兄弟確實是太平公主孝敬於武皇的!
太平早在二張之前就已經給武皇孝敬了一個馮小寶,還為討好母親,更為得心的給小寶哄抬了身份改作薛懷義。最後那可謂是佔盡風頭聖寵一時的薛懷義到底是徒徒的吃了一口毒醋、即而丟了這一道身家性命!
前車之鑑,可見男寵就是男寵,他們即便有著再怎樣淵博的積蓄、輕巧的智慧、滿腹的才學與陰霾的心機,說白了也就是武皇養在身邊兒無聊時召了逗一逗的玩物,是翻不起多大的浪頭的!這麼看來二張時今最多也就是接替了曾經的薛懷義、得到了曾經薛懷義得到的一切而已嘛!
可要知道,玩物與否從來都是一廂情願,被玩弄者心裡可未見得會甘心把自己當作玩物!且這左右一步不離武皇的二張兄弟情況又是不同的,他們與薛懷義不一樣,他們皆是出身於官宦之家、乃是高宗時期宰相張行成的族孫,素日於之人前溫爾雅、且留存翩翩風度一段,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之餘、更兼詩詞全書才華卓絕!
歲月不饒人,時今武皇晚景漸深。人一上了年紀便會在潛移默化間不自覺的改變很多曾以為會一直不變的事情,且會在這之漸漸的產生累身累心、即而變得倦怠之勢;武后如是,隨著年齡的漸長與心智的漸疲,她那爭強好勝了一輩子的心也有了趨於冬眠、漸漸冰封的大走勢!
朝政奏疏太無趣,武皇兢兢業業了半生,她也是一個人,讓她就此在那把黃金的盤龍皇帝椅上慢慢兒的把自己的生命熬盡、耗幹,這對她委實不公平!漸漸的她也開始放任自己的倦怠,起初只是一陣,即而便成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沒了個時間的限制!
武皇開始沉湎於笙歌管絃歌舞胡旋間那一刻的迷醉,她忽然覺的自己委實沒必要累身累心一直如是,覺的自己操勞一生、又做到了坐鎮明堂成為皇帝這等至高至正統的地步,那麼開始沉迷紅塵樂事一二也無可厚非不是麼?
但是漸漸的,就在這突然出現在武皇面前出現的恰到好處、貌若蓮花牡丹的二張兄弟那日恰逢其時的到來,可謂是極對了武皇已軟款酥醉的一顆心!
《資治通鑑》有記,武皇命人竟日裡服侍二張擦脂抹粉、薰香披緞、著錦戴玉,每時每刻都一如那依人的小鳥一般陪伴在她的身邊左右目之所及處。
當是時,二張兄弟因著身受武皇隆寵,便不乏有趨炎附勢之人對其極盡諂媚討好之能事!且這其亦不乏有李唐宗室與武氏子侄。接連並進,二張兄弟拋開武皇這層關係不說,只單純他們自己的勢力便每一日每一夜都在以其看不到的一種陣仗、潮席一般深滋迅長!
原本幾個有勢力的男寵也沒什麼,但因為是武皇身邊兒的男寵、且武皇又竟日離不開他們甚至連自己的子女都顯少有空見,於是這便令二張有了許多旁人得不到的空子可尋。
譬如,就是恰藉著眼下日益繁盛的熏天氣焰,二張開始利用機變處頻繁的出入於內外官場,且膽子越來越大的廣收賄賂、大行買官之風!
人的**是與生俱來的,但從來都不會是有限的。二張就是最好的例子,隨著巴結示好他們的人越來越多、浮虛的讚美與空幻的諂媚之音一天天似一天天的多,漸漸的他們也就在不自覺間忘記了自己究竟是什麼身份,忘記了自己當真有著幾斤幾兩!就這麼被捧著拖著,漸漸的這兄弟兩人的眼裡就只能放得下一個人了!即是武皇。而除卻武皇之外,真真已經是任何人都不能被尋到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們放在眼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