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何其蒼茫,世事人心何其蒼茫,我們一直都在做著一場關乎世事人心的醒不來的大夢,卻終究還是有著那麼一個時刻會霧散夢醒。獨自面對著何其蒼茫的浮生闌珊,不定什麼時候會在幻似死陰之地的境界裡洞穿了迷亂的軟紅,興許是一輩子、興許只在曇然之間。
現實何其直白,人心何其莫測。“世事寡情”,或許俊臣是對的。
傷害來俊臣,傷害這個自己曾近乎執念一般深愛著、時今其實也仍然愛的人,太平她不想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的!但她不能啊,不得不這樣做,非如此不可……在她的生命與他的成全之間二擇其一,她只能選擇她自己。即便她知道他的無辜與他對她興許還未淡去的心與糾葛的情愫;但要怪,便也只能怪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
是的,什麼理由都不要尋,只是因為,只是因為,我還是不夠愛你。我對你的愛沒有那樣偉大,沒有可以為你傾盡一切、包括生命的那種大志的蕩氣迴腸……可是你呢?你付在我身上的愛,不也亦是如此麼?同樣的,相比起來,你還是更愛你自己。
所以,請不要怪我吧……
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若許明滅的光影點嵌在眼瞼裡,太平斂去由眼及心的那抹煢煢之態不被誰看出來,一個頷首,再度落在武承嗣身上的粼粼眼波若了兩道凜冽的寒光利劍:“誠然的,我這次前來叨擾大哥哥,卻是有著一事相告知的。”這一聲聲的“大哥哥”喚的順勢又何其親密,邊言語時,她嫋挪了纖柔的足頦逶迤聘婷往前又行,就這樣一直湊到不動不躲的武承嗣咫尺迫近處,也依然沒有停頓下來的半點意思。
終於在幾乎與他鼻尖對著鼻尖的何其親密的地方,她停定下來,又慢慢兒將那曼身做了一個偏移的兜轉,只是冶步細碎、饒了半圈,後立在武承嗣身側偏後的位置,再度將那張美麗楚楚的動人面靨往著他側頰略略貼近、再貼近……
這好一個閒然而親暱的姿態,這樣難得的情態。滿室麝香旖旎點染,碎碎的塵屑飄失在肉眼可見的空氣裡,冷不丁的一下子撩撩的,倏倏然曖昧繚生。
被這樣一個尤物持著忽遠忽近、琢磨不清的態度纏綿身側,這副全然都是欲拒還迎的拋拋灑灑的姿態,饒是再怎樣毅志剛強的冷酷性靈,怕也難有不搖心動意的!武承嗣也是一個男人,他的**從不會比誰少卻一點,雖然他不能明白太平公主此番來見他為的究竟是什麼,可是此時此刻他已在不知不覺就要徹底的蟄伏在她充滿魅惑、恍如浸滿荼毒的石榴裙下!
只感覺一股熱浪逼逼仄仄的自那心底深處柔柔漫溯,由裡到外、再由外至裡,化開、又化開,撩撩撥撥,就欲衝襲而出……
這個有心氣有幹才的男人在這一刻突然模糊了全部神思、只剩下貫徹全部的無上悔意!悔得腸子都要斷了魂魄都要散了!悔得當初為何不下定決心、為何不留住你……武承嗣橫了一顆滾燙滾燙的烈烈焰心,騰然轉過了身!
“你可知來俊臣他上次擲石頭砸的是誰的名字?”頗為戲謔,正當武承嗣就要一把抱住這迫近如此、甘美如斯、這個令他自拔不得掙扎不出的魅惑尤物的同時,太平忽而起了這麼一句穩穩沉仄的話!
免不得的,武承嗣一僵。
微光點染、流影翩躚,太平若兮若幻的盈媚狹眸只是對著他一個撩撥貴氣的轉,即而便是一副居高臨下、帶著若許戲謔甚至譏誚的薄薄蔑笑。
啟唇動齒的須臾,靈動的眸波對著武承嗣那麼一拋,同時入鬢的狹長眉彎便有了一個高高挑起的張揚肆態,錚又眸色狠厲:“正是魏王你呀!”後面這一句,音調明顯變得鏗重狠戾。
武承嗣又一個渾然打震!
眼前哪裡有什麼溫柔和順的端莊公主,這分明就是一位姿態撩撥又魅惑無數的纖纖妖姬!這個浸泡在官場裡若許華年、冷眼觀世親身歷事了這樣久的城府剛睿之人,卻在此時此刻毫無防備的被作弄的倒吸一口涔涔的冷氣!為太平公主如此之快的情態流轉,亦為太平那句呼之而出、此行真正目的的最後一句話!
……